夜色将沉，谢飞卿踏入府中，恭候在卧房门口的仆人连忙迎了上去，先为他解了氅衣，又为他换上纹鹤盖面，随后默默立在房外。

谢飞卿坐在绣墩上用完晚膳，仆人将碗筷收拾妥贴后，转身离开卧房，房门尚未合上就听得一道沉稳的男声。

“主子。”

谢飞卿正站在案后练字，他每日都会练上半个时辰的字，今日临摹的字帖是林世白给他的，说是前朝名士徐岩白的真迹。

“进来。”

那人将房门轻轻拉上，脚步无声，隔着幔纱卷帘跪在地上，说：“大理寺不知是受了何人指使，对王净用的都是狠毒法子。王净今日被折磨得神志迷糊，嘴里念念有词，恐会泄密。”

谢飞卿手腕一转，落笔遒劲有力，向后收住笔锋，说：“知道了。”

恒王未免心急，这才过了半日就催着自己改变心意。既如此，王净这人是不能多留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摇尾乞怜的王净没了，他们还有千千万万个“王净”等着爬上吏部尚书那个位子。他们能提拔的棋子随手一拨就有，但是图谋十数载的大计却不能重来，一分一毫的差错都不容许出现。

他将狼毫笔搁在笔架上，目光沉沉地望着摇晃的卷帘。

铜雀灯中的灯芯倏忽“啪”地作响，火舌剧烈地扭曲，照亮了谢飞卿眸中的冷意。

想杀王净，谈何容易？他连进入天牢的口谕都没有，又怎么取王净的性命。

他思忖片刻，忽而站起身朝外走去，守在长廊上的仆人只听得一句话。

“备轿，去武陵侯府。”

明沙将瓷盒药膏放在凭几上，问道：“大人这是又去仙玉楼了？哪个不知事的妓子将您咬成这副模样？”

楚煜抠出一块透明药膏，凭感觉抹在伤处，意味深长道：“非也。”

明沙以为他是惹了哪家千金，遂不做声。

门外有人禀告：“侯爷，谢侍郎求见。”

楚煜的手顿住，谢飞卿这时候过来做甚？他挥挥手，让下人带谢飞卿进来。

谢飞卿徐步进入卧房的外间，单刀直入道：“侯爷，我有事相求。”

楚煜听罢，眼神瞥向明沙，明沙乖觉地退出卧房。楚煜头抬了下，对谢飞卿说：“坐。”

谢飞卿坐在凭几的一侧，眼神不错地望着楚煜。

楚煜将药盒放下，随性笑着，说：“侍郎好不容易进一次侯府，若只谈正事多可惜，听闻侍郎的棋艺高绝，不如教教我这臭棋篓子。”

谢飞卿“嗯”了声。

楚煜命人将棋拿出，与谢飞卿下了十几步，方慢悠悠道：“侍郎走法凌厉，却布局杂乱，显然心不在焉啊。”

谢飞卿将棋子放下，无心下棋，语气中有份急切：“侯爷，我此番过来确有事相求。”

他眉头轻拢，平和的表象被轻而易举地击碎，急得颊侧泛起淡粉。

楚煜单手撑在棋盘上，手指玩着玉润的棋子，问道：“何事竟将侍郎焦虑成这样？”

“欲借侯爷的令牌一用。”谢飞卿呼出一口气。

官员想要入天牢，需得到皇上的谕令，但武陵侯身份特殊，执其令牌就可以随意出入。

谢飞卿额角有薄薄的细汗。令牌一物对武陵侯而言至关重要，能否借到令牌，他连三成把握都没有。

楚煜将腰间的令牌撂到凭几上，说：“本侯还当是什么要紧的事呢，不过令牌而已，侍郎拿去便是，”

谢飞卿讶然，看着那镶金令牌躺在眼前，手就伸了出去：“多谢侯爷。”

他将令牌系在腰带上，提起膝盖就要离去。

楚煜一把攥住他的手，将谢飞卿拽倒在小榻上，说：“侍郎利用完我就走？”

谢飞卿被拉回远处，半躺在窄长的榻上，知道楚煜这又是来讨赏，糊弄道：“等我先办完事。”

“不成。”楚煜欺身过来，推开凭几，棋盘随着凭几摔在地上，房内回荡着清脆的棋子声。

明沙叩门，在外面喊道：“大人可是打碎了什么东西？要小的进来收拾吗？”

“不用。”楚煜道。

他搂住谢飞卿的腰，炙热的呼吸寸寸紧逼，说：“过会儿侍郎得不认账了。”

谢飞卿喉结滚动了下，手臂半撑住身子，盯着楚煜下巴上的伤口，鼻尖凑近闻着，低声絮语：“侯爷上过药了？味道苦得很。”

“苦？侍郎也许闻得更深些就不觉得苦了。”楚煜眼神胶着在那瓣张合的朱唇上，猛地吻了上去，将谢飞卿压得彻底躺在榻上。他似要报复下巴上的仇，侵略得格外凶，谢飞卿唇齿的里里外外都被他掠夺了个遍。

谢飞卿有些呼吸不过来，口中溢出呜呜声，偏偏楚煜混账得很，不肯松开獠牙，反而愈加深入。谢飞卿只能抱紧楚煜，拼命攫取对方唇间的气息，激得楚煜浑身一酥，勾着谢飞卿的舌头纠缠不尽。

一瓣落花透过窗棂飘到两人相抵的身旁，楚煜收回唇，似恶犬般凝视着谢飞卿。情欲将他整个人烧着，他拉向谢飞卿的衣带，轻轻一挑，衣服松散地披在美人身上。

谢飞卿被吻得有些恍惚，突感腰间一凉，又察觉楚煜某处的变化正硌着自己，忙紧紧捂住衣服，说：“不可。”他方从深吻中缓过神，叫出的声音带着娇嗔，让他自己都听得脸红心跳。

楚煜定定看着那玉骨，半晌，收回自己的爪子，闭眸深深吸了口气。

他真是昏了头，差点被谢飞卿蛊得失了心智。这谢飞卿对自己一向冷冰冰，却又时不时透着几分媚意，若即若离，把他勾得找不着北。

“你可真是个狐狸精。”楚煜揽过谢飞卿的头，在他耳畔恨声道。

谢飞卿不解地看他。

楚煜从谢飞卿身上起来，灌了口冷茶。

谢飞卿将衣袍整理好，又低头束着散乱的长发，嘴里叼着条系发的红缨带，感到有道视线黏在自己身上，他抬眸望向楚煜。

那润泽的眸子扫过自己，像羽毛搔着心尖，楚煜不自在地撇开眼。

狐狸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