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嫡亲的妹妹下了药，要将我送上范家那变态的床上。

门开时，衣衫不整与男人滚在一起的不是我，却是我那嫡妹本人。

众人视线中她羞愤欲死，拼了命要朝我扑过来。

我却握住她的手，好似关心般在她耳边安慰：

“别着急，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

我入林府，是从后门进的。

“哎呀大小姐，您终于来了，可把我们盼久了！”

下人们表面上称我是大小姐，实际上眼中皆带着鄙夷。

我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假装什么也看不见。

面上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实际上将他们的怠慢一一记在心里。

路上都杀了一个家丁了，还怕多杀一个吗？

想起路上那个妄图对我不轨的家丁，我胸中一团恶心之气。

在他扑过来的一瞬间，我藏在腰间的刀已刺进了他的胸口。

他到死还在惊讶，为何一个看起来如此柔弱的小姑娘，杀人时竟那样干脆利落。

因为，他已不是我杀的第一个人了。

林府本是我家，我娘苏瑾是我爹林墨的发妻。

我爹未曾发达之时，是我娘不惜与母家决裂，也要资助他苦读，才令他考中了状元。

可他中状元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休了我娘，娶了姚府嫡女为正妻。

彼时我娘肚子里已有了我，深爱之人一夕变脸，她肝肠寸断，转身便跳了护城河。

恰巧被齐御史路过救起。

齐御史是出了名的清正不阿，当即弹劾我爹私德有亏，始乱终弃，惹得圣上大怒。

我爹忙将我娘接了回来，重新以正妻之礼待之，这才堵了悠悠众口。

只可惜好景不长。

我爹因这事已在圣上面前丢了脸，朝中同僚也颇有异议，仕途之路竟因此受阻。

姚氏也翻了脸，数落我爹做事不谨慎，一时心软没让我娘彻底消失，才引出了这般祸事。

到头来，我娘竟成了罪魁祸首。

当年爹劈头盖脸职责我娘：

“都是你，若不是你寻死觅活，还故意被那齐大人撞见，焉能害得我仕途不顺，连我恩师如今都对我颇有微言。你这贱人，真是丧门星！”

外人看来，我娘一届商贾女做了状元妻，已是风光无限。

只有府里人知晓，我娘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五岁那年，京中人渐渐不再提起我爹的荒唐事，我娘也终于被姚氏寻了错处，连带着我一起被发落到了乡下庄子上。

本以为就这般过下去了，谁知我十五岁这年，林府竟派人来接。

我对林府无一丝好印象，直觉他们肚子里没藏什么好鸟，当即就想回绝。

可话还没出口，却看到娘亲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欣喜，眼泪也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她激动得拉住我的手：

阿遥，娘终于盼到这天了！

我蹦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也罢，人生无趣，且去看看他们肚子里憋的什么好鸟！

领我和娘从后门进府，定然是姚氏授意的，显然是为了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纵是迟钝如我娘也意识到了，她神色有些不快，却还安慰我道：

“阿遥莫要在意，从哪里进都是一样的，你爹爹既然同意我们回来，自然是为你的前程考虑。“都说闺女大了长得飞快，一转眼，你都快及笄了。”

我娘神色慈爱，显然没意识到这趟进京的凶险。

来京的路上，那家丁趁母亲去河边取水之时便要侵犯于我，我将他杀了，只告诉我娘是遇到了劫匪。

我娘惊魂未定，取来的水撒了一地，陡然生了退意。

我却不愿走了。

纵然我和我娘不受林府待见，但终归是林家人，一个家丁敢如此胆大妄为，定然是上头有人指使。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在乡下庄子里混了十年，我被野狗追过，和饿狼搏斗过，还杀过人。

村里的楼员外对我娘见色起意，几次揩油，还想给我娘下药。

我用掏过狼心狗肺的那把弯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他临死时眼睛挣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一个女娃手里。

我洗去了刀上的血，将弯刀丢得远远的，官府怎么也查不到我。

进林府第三天，姚氏才姗姗来迟。

她装模作样地执着我娘的手，说姐姐这些年受苦了。

我站在一旁翻白眼，若不是她蓄意构陷，我娘怎会到庄子里受苦。

说完了我娘，姚氏又拉起我的手，在看清楚我的脸时，眼中嫉恨之色一闪而过。

我知晓我生得美，毕竟我娘本就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姚氏相比之下逊色不少。

她当初能取代我娘，靠得不过是身世罢了。

毕竟是见过风浪的，姚氏怔愣不过一瞬，便亲切看着我道：

“瑶姐儿可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咱们林府真是有福气呢！”

我娘一头雾水，我心中却大致有了猜测。

果然，次日在湖边，我便听到丫鬟们议论我要嫁给范二公子的事。

“听说那范二公子已虐死了三方姬妾了，满京城哪家贵女敢嫁给他?”

“还以为能攀高枝呢，哪想着是进魔窟啊！”

我暗中寻了院里不打事的小侍女，给了银钱，只拉着她的手诚恳问道：

“我初来京都，万事一问三不知，只好奇嫡母昨日里说起那范府来，敢问姐姐可知那范府的事？”

那小丫头没什么心机，也瞧着我可怜，便一股脑都说了。

我越听心越凉，原来先前所听皆是真的，那范府二公子不仅爱玩女人，还极其变态，被他摧残过的女子模样凄惨，京中无人敢把女儿嫁给他。

姚氏这次让我娘带着我上京来，就是为了把我嫁给范府，好给正在走下坡路的我爹谋个前途。

那范府虽然子弟荒唐，但到底有祖上挣下的荣光。

我爹这是要卖女求荣啊。

我心中有了底，却没把这事告诉娘。

娘一向性子柔弱，又经不得事，这些年被庄子里的人有意怠慢，还落了些病根。

反正也帮不上我什么忙，索性便继续不知吧。

我们回府第三日，我爹林墨才回来。

面对我娘的热切与激动，他面上淡淡的，甚至还有些厌恶，好似从不曾与她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时光。

是了，我娘这些年风吹日晒，早比不得曾经的貌美了。

眼见我娘眼中泪就要掉出，我忙上前搀扶。

林墨这时看到我，目光着重在我脸上停了一瞬，眼中迸发出喜色：

“没想到多年未见，遥儿竟出落得这般好了。”

我早知道他心里憋的什么主意，便陪他装模做样演那父女情深的戏码。

可我那嫡妹却吃醋了。

嫡妹是姚氏所生的女儿，名为林晗。

她的眉眼随了林墨，倒是模样周正，只一张鹰嘴随了姚氏，无端破坏了整体格局。

倒说不上难看，只是姑娘家家的，气质偏厉了些。

笑起来还好，不笑的时候便显得有些凶。

林晗面上待我很好，让我缺什么只管同她母亲要去。可当我真去要了，却被姚氏身边的下人顶回来：

“咱们太太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姑娘要的不过一些小物，吩咐下人去做便是了，就莫要来扰了太太清净了。”

姚氏口中千挑万选给我的丫鬟，却个个是好吃懒做的，又私下得了姚氏授意，故意少东短西，这两日正遇天凉了，竟连床被子都推说拿不出。

可我明明瞧见，林晗方才穿的那件暮云掐丝褙子，可值十两银子，够我买上百条被子了。

我心中冷笑，既想诓着我给他们做牺牲品，又背地里变着法子地磋磨我。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娘亲夜里又哭了一回：

“林家吃的用的，有不少都是我当初带过来的嫁妆，却还如此怠慢你我，真真狼心狗肺。”

可即便如此，她却依然觉得我爹爹是被蒙在鼓里，一切都是姚氏做主欺负她。

我叹了口气，软言细语安慰她。

其实我手里有银子，但我有意藏着，只是为多叫娘亲看看，她一直寄予厚望的夫君，将她丢到乡下庄子十年未曾过问的夫君，终究是不值得她托付的。

不急，不久后便是云安县主的生辰宴了，到时候，就是我翻身的机会。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阳春三月，倒是个好时节。

姚氏今日倒是没亏待我，特意为我选了好衣裳，一袭曳地留仙裙，上面用银线细细勾勒了兰花，再配一件藕色双纱长衫，端的是娇而不魅。

我那嫡妹虽穿得也讲究，可相形之下，终究黯淡了不少。

林晗肉眼可见的不高兴，嫡母在她耳旁低语几句，她顿时舒展了眉眼，望我的眼神暗中带了嘲弄。

我很快便知晓了她说的什么。

宴会上，我一身仙姿，盈盈如玉，不少目光若有若无探过来。

林晗拉着我向她的小姐妹们一一介绍：

“这是家中姐姐，单名一个遥字，以后还望各位姐妹们多多照看才是呢！”

众人目光看来，皆是疑虑。

有个圆脸姑娘心直口快道：

“哪里冒出来的姐姐？林伯伯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吗？”

林晗面作无辜，将我母亲的事简单提了两句，不提父亲始乱终弃的事，却着重在我娘是“商贾之女”上顿了又顿。

众人心下了然，看我的目光便从警惕化作了怜悯。

姚氏在这时将我领走，带到了一位贵妇人打扮的女眷面前。

那女子生得妖，眉心一颗痣，眼神却总带着点向下看人的冷傲。

看清楚我的模样，她点了点头，姚氏松了口气。

我在女眷中坐了许久才听明白，这女子便是那范府的二夫人，范二公子的亲母。

这是来相看我来了，怪不得将我如此打扮。

我转身向林晗看去，她近日正与程家公子议亲，想来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此时正在讨好程家未来的嫂嫂。

两人欢笑声不断，还时时朝我这儿看来，想来是拿我取乐。

我佯装不知，对着她们痴痴笑了笑，清楚看到她们眼中嘲弄更甚。

以为离这么远我就看不见了吗？也不把脸上的算计收一收。

我坐得百无聊赖，趁姚氏不备，便偷偷溜了出去。

我去见了参将赵光，带着祖父给的亲笔信。

娘亲不知道的是，去年我偷偷溜出村子，却因缘际会救了外祖苏家的小外甥，后来便和祖父家一直有书信来往。

我和娘此番进京，祖父也是知道的。

祖父虽不是官身，多年行商却也结识了不少人，赵光便在落魄时曾得祖父资助，一直视祖父为恩人。

我这次去找他，便是要他助我，扳倒林府。

这些日子我已大致摸透了林府的情形，我爹林墨虽当时高中状元，却并非做官的料，纵然得了姚家的提携，却因我娘的事又耽误了仕途，这一来二去的，终究是烂泥扶不上墙，连岳父姚章都对他失了耐性。

我爹林墨不甘心，姚氏更不甘心，诸般运作之下，我爹倒是职位升了一层，可也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如今他也不过只是个正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却欠了那些朋友们许多债务，还被他们拉着染上了大烟。

姚氏便是当年再受宠，毕竟已是出嫁的女儿，姚府已断了给林府的资助，若非我娘当年带来的那数额庞大的嫁妆，林府早已撑不下去了。

我爹在此情形下，难免受了些不义之财。

待拿到这些证据把柄，林府倾覆也就是一夕间的事。

赵光是个爽快人，他本就看不惯我爹始乱终弃的做派，又有我祖父的亲笔信做保，他很快便答应帮我。

我放下了心，回去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一转眼，倒让我在后院池边遇上个翩翩少年郎。

他正专心看着池中鱼儿，不曾察觉我的到来。

那人身姿挺拔，泠泠如玉，端正自持的模样叫人好生喜欢。

方才在前厅见过他，在一众少年郎中间，他气质犹为出众，惹得不少闺中少女偷偷望过去，其中还有我那嫡妹。

看他周身穿戴，想来身份不俗。

我打小便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本来倒没什么心思，此时想起范家，心中一阵郁闷，便做了些出格的事。

我路过他身边时，故意崴了一脚，慌乱中拽下了他的腰带。

饶是清冷如他，也不由怔了，耳根泛上薄红。

我盈盈欲泣，他拉我也不是，不拉我也不是，一时间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拍拍屁股站起来，泪水滑落，用极低的声音道：

“我知我不该思慕郎君，可若过了今日，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不求别的，只求郎君垂怜，能看我一眼。”

说完不顾他眼中讶色，便一把抱了上去。

原以为他会立即推开我，没想到他身子一僵，迟迟未有动作。

我心一横，索性亲了上去，手上乱摸一通。

只觉得手中越发滚烫了。

回到林府时，姚氏斥责我不知礼数早早离席，让她在范夫人面前落了脸。

我听了她的话跪着，却装作懵懂地问父亲：

“那范夫人可是范建范二郎的母亲？父亲和嫡母是准备把我嫁给范二郎吗？”

父亲脸色尴尬，姚氏却怒道：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好提这些婚嫁之事？”

我委屈道：

“可大家都这么说。府里的下人们、今日宴会上的小姐们，好似个个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嫡母，我听说那范二郎房中好几个通房侍妾，可是真的？”

姚氏挂不住脸，诓我说那都是外头的传言，让我不可轻信。

我却哭得伤心：

“若是换做妹妹，哪怕是传言，嫡母也不舍得让妹妹嫁过去吧。”

姚氏立时变了脸，一涉及她的心肝宝贝，哪怕只是提及，她都丝毫受不了。

恰在此时，丫头来报，林晗平日里最爱的一块儿玉不见了。

找来找去，竟在我枕头下找到了。

林晗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指着我：

“枉我待你如亲姐姐，你竟连我的东西都偷，若是旁的也就罢了，那玉可是母亲在我及笄礼上送我的，你怎么……怎么敢！”

她说着便呜呜哭了起来。

林墨闻言心疼得紧，三步并作两步朝我走来，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饶是我早有准备错开了点，依旧被他扇得倒在地上，脑袋晕晕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们……你们这是合着伙儿来陷害我的遥姐儿！林墨！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跟你拼了！”

我娘见状疯了般扑上来，与林墨扭打在一起。

可她那般弱小，又怎敌得过？

最终我和我娘一同被禁足在柴房。

姚氏落了话：

“我劝你便好好在这儿待着，否则这事儿若报了官，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只要你听话，乖乖进了范府，我便当今日之事未曾发生过。”

我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我并不怕姚氏对我如何，她既然指着我嫁给范府，便不会伤了我。

此番我故意激怒她们，便是要我娘看清我爹的模样，好彻底死了心。

如今看来，这目的大抵是已经达到了。

娘亲心疼地抱住我：

“都怪我，若不是我还对他心存念想，也不会害得你如今这般，娘只恨世上没有后悔药，当初就不该供他读书科考，反养出这白眼狼来！”

我回抱住她：

“别伤心了，女儿从未怨你。一切错处，都该那些坏人来承担。”

我没在柴房待上几天，便被放了出来。

姚氏身边的嬷嬷一脸不愿，却还是仔细给我换了衣裳，将我梳洗打扮一番，带去了前厅。

我出来时，父亲脸上有一瞬的尴尬闪过，终归还是正色道：

“遥儿来，见过季小侯爷。季小侯爷听闻你作画作得甚好，特地前来指教。”

我心中疑虑，不曾听过什么季小侯爷呀。

背对我的那男子在这时转过身来，那目光宁静幽深，直看得我心尖儿颤了一颤。

是他，那日宴会上我在池边遇到的少年。

他一双眸子漆黑深邃，定定落在我身上。

我不由想起那日那个悠远绵长的吻。

他看到我，眼睛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亮。

林晗显然看到了他看我的眼神，她脸色一白，怒气冲冲望着我。

我冲她一笑，在她几欲喷火的目光中，随季小侯爷去了街边茶楼“商谈要事”。

当听说季晏礼要娶我时，我口中的茶喷了一地。

他哭笑不得，却还是拿了手帕给我，示意我擦一擦脸。

“季小侯爷，我是对你有意，但也不至于去给您做妾。我林遥虽是庶女，但还是有几分骨气在的，您家门第太高，我高攀不起。”

季晏礼似是没想到会被拒绝，眉心皱了几分：

“你难不成想做正妻？”

我摇摇头，率先结了茶钱，再也未看身后人一眼。

本就是一时意起，想气气我那嫡妹而已。

嫁人？我还确实没这打算。

却不想我不着急，我那嫡妹却急在心头。

五月十五，我随嫡母嫡妹到弘源寺上香，晚间的茶水里却被人下了药。

纵然我事事小心，已经少饮了许多，却依然浑身燥热，跌跌撞撞去后院取水，却有个小丫鬟主动走上前来，要带我去内室饮水。

我跟她走了几步，却越走越不对。

这才想起这小丫鬟我曾见过的，是林晗月前新招进府的粗使丫鬟。

直觉前面有个更大的陷阱，我定在原地不再往前，她却使出全身力气来拉我。

我当机立断，用最后的力气抄起棍子，打在她后脑勺上。

她倒地不起，我却觉得天旋地转。

这时突闻脚踩枝桠的声音。

我侧身望去，眸中杀意还未来得及褪去，就见一少年立于月下，定定望着我。

是季晏礼。

他眸色微动，眼中映出我的模样。

我想起我今日穿着一件素白长衫，眉心一点朱砂，彼时正有一道月光投过枝桠射在我身上。

浑身愈发燥热，我想让他走远点，可还未开口，便已悠悠倒了下去。

醒来时，腰酸背痛，一室狼藉。

我怔怔望着和我同盖一条被子的少年，认命道：

“你？我？”

季晏礼淡定点头，耳根却红了：

“如你所想。”

我无语：

“你为何不躲开？这是哪里？”

他无辜道：

“你昨晚直接扑过来了，我担忧你中毒太深，就自作主带你来了我的屋子……”

我忙捂住他的嘴，脸颊红得滴血。

事情发展到如此，实非我所料。

我警告他今晚的事当没发生过，我还有正事要办，先不计较他趁机占我便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