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一介**,有幸得皇帝青睐,抬了个才人。
可盛宠不过一年,他就将我赏给了他的爱卿。
世人骂我不知廉耻,一女侍两夫,天生就是个**胚子。
就在我准备一条白绫送自己走时,门外锣鼓震天响,十六人抬的红轿煞红了眼。
那人说:“吾妻晚晚,莫要怕,凡事有为夫在。”
1
圣旨传出时,我还倚在围栏边揣着鱼食逗弄池塘里的肥锦鲤。
归来的贴身侍女看向我的眼神飘忽,像是有着一肚子的心事。
我摊手将鱼食全部撒下,示意回去。
刚到走到寝殿门口,她“扑通”一声跪下,我诧异着欲将她扶起,结果她猛的哭出了声:“才人,奴婢家还有两个弟弟等着我养,求您放我一条生路。”
隔壁小丫鬟听见动静躲在门后悄声议论:
“红杏姐姐也是可怜,作为她的贴身丫鬟,还得陪嫁过去。”
“哪有进了宫却又嫁出去的道理。”
“狐媚手段使得好呗,听说她娘是青楼头牌。”
“怪不得呢,迷惑了皇上又蛊惑了林大人。”
“......”
长廊远处来了几个太监,匆匆忙忙,经过我旁边时意味深长的打量我。
那眼神,像水蛭粘在腿上,恶心,又甩不掉。
红杏跪在地上,见我一直未作回应,居然磕起了头。
一声一声,在我心里撞的生疼。
我盯着她头上那只忽闪的蝴蝶簪,良久,才开口:“我曾以为,我也是你的家人。”
“去吧,别回头,我怕我后悔。”
她愣了一会儿,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的很快,当真怕我会反悔似的。
依稀记得,她头上那只蝴蝶簪是我刚进宫,第一次瞧见她时,赠予她的。
她跪在青石砖上,求我收了她。
说的那样的动人,那样的惹人心疼。
可终究,只是动动嘴皮子罢了,唯我信了真。
寝殿其他下人在红杏走之后,一一开始借口离开,这富丽堂皇的殿堂,瞬间只剩下我一人。
关上门,我是曾经盛宠一时的姜才人,高墙门外,我是不知廉耻的舞姬,一女侍两夫,天生的**胚子。
他们说我怎么还有脸待在这世上,应该随着我娘去了才对。
我想,或许他们是对的。
2
我拿出白绫,悬挂在房梁上。
抬脚踏上高凳,刚要把头放上去,门外传来的锣鼓声震天响。
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撞开,刺眼的日光下,是那倒霉的夫君。
他一袭红衣,大步向我走来。
直到落入温暖的怀抱中,我才回过神来。
“林大人不该和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你这样的人?是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
刚出生时,小娘说我是宝贝疙瘩。
小娘死了,老鸨说我长大后是上好的摇钱树。
后来皇帝青睐,他说我天身媚骨,活像只妖精,要了他的命。
现在,就像那臭水沟的长虫,肮脏卑劣。
我回忆着过去,竟然出了神。
“晚晚面若芙蓉,品性温顺,纵使遭人背叛,也甘愿放手随他们去罢。”
“你是何人,我能用眼去看,贯不能跟着他们人云亦云。”
他带我到妆奁旁,挑起我下巴,拿起螺子黛开始为我描眉。
温热的指腹压过我眉眼,他笑道:“如此仙姿,难怪皇上愿意割爱,给了我林某人迎娶你的机会。”
我疑惑的看向他,他含着笑默不作声,只一把将我拦腰抱起,向门外走去。
十六人抬得红轿,我愣了一下。
不知不觉润了眼角。
“吾妻晚晚,莫要怕,凡事有为夫在。”
3
隔日见窗透光时,我迷迷糊糊坐起。
刚要掀开被子,就被端着水盆的丫鬟叫住:“娘子可要再躺会儿?”
“主君上朝前嘱咐过,叫娘子不必早起,想睡到何时便睡到何时。”
我虽贪恋被子里的余温,却知时间已经不早了:“大人疼我归疼我,可我却不能失了礼数。”
到时候叫人传出去,说我目无尊长,端着以前宫里娘娘样子,在府上作威作福。
坏我名声倒不打紧,我本就成了一摊烂泥,可别玷污到他了。
“娘子你且安心睡吧,府上没有长辈,您无需请安。”
丫鬟像是看出了我的顾虑,一语道破,然后关上门退出去。
望着空荡的房间我久久没能回神。
也许是醒来一回,再叫我闭眼酣睡,总是不安稳的。
我没多久便起来了。
府上一片祥和,小厮丫鬟们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偶尔拌几句嘴儿打趣。
见到我时,又恭恭敬敬的尊称一声“大娘子”。
仿佛我整夜难捱的那个身份,在这个府上不曾流传过。
“大娘子,可是要等主君回来用饭?”
我木讷的点点头。
“娘子还是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主君还要会儿才能回来呢。”
“厨房炖了鸡,我盛出高汤往里掺了米煮成了粥,娘子要喝点吗?刘妈妈一早做的蟹黄包,月牙蒸饺,味道可鲜了。又怕娘子喜好甜口,锅里还煮着八宝甜粥,娘子喜欢什么只管吩咐,府上的人自会给您寻来......”
丫鬟喋喋不休,像极了一群麻雀缠绕,我却不觉得聒噪。
只是有些吃惊“可是有贵客要来?”
丫鬟先是一愣,随后笑着说:“娘子从宫里来,宫里日日是血燕,府上能力有限,到不了娘子以往的标准,厨房就花了些小心思,叫娘子见笑了。”
我急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简单些就行,不用那样麻烦,我不挑的。”
丫鬟眉眼笑的更弯了:“都是主君的意思,大娘子你只管享用便是。”
我望着一桌子的食物,有些哽咽。
这不过都是平凡又普通的食材,可精细的程度堪比盛宴。
我曾在宫里盛宠时,奢靡的程度不亚于贵妃。
但金子堆积起来心脏,是坚硬的。
而豆腐雕琢的城墙,却是鲜嫩柔软的。
4
林淮回到府上时,已经接近黄昏。
他人一进门便去了书房。
我在房里徘徊着,内心煎熬。
皇帝的侍妾为丞相的正妻,怎么说都是一场笑话,他今日上朝,指不定受尽了别人的污言秽语。
现下将自己关在书房,定是后悔昨日八抬大轿将我迎进门。
虽说皇命难违,但到底来说是一件耻辱的事。
“大娘子,厨房做了冰酥酪,可要给主君送去?”
丫鬟叶芹说着将手里的食盒塞到了我手中。
她虽是年轻,但却是府上的老人,最精明不过。
不然,林淮也不会把她放在我身边伺候。
叶芹眼里含着笑,鬼精鬼精。
我接下食盒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朝书房走去。
房里的灯火明明灭灭的跳动着,我再三犹豫还是敲响了房门。
他是休了我也好,还是让我自生自灭,或是洗脚丫鬟,我都无怨言。
我从青楼走到乐坊,从乐坊走到皇城,世上好的坏的都享受过。
他从别人口舌之中救下我,我已是要感恩戴德。
主子和奴仆,对我来说,无差别。
“进。”
我推开门进去,将食盒放在桌上。
他提笔在书写着什么,偶尔皱眉,偶尔查阅书籍,始终不曾抬眼看过来。
我揪着手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杵在这儿干什么,叫你查的东西,可有下落?”
显然他把我当成了侍卫。
“厨房做的冰酥酪,我吃着不错,你可要尝尝?”
他手里的笔一顿,抬眸朝我看来。
“娘子?”
也许没想过我会来找他,多少有些惊讶。
我默不作声,看着他眼底的乌青咬咬牙,跪了下去。
“娘子这是做什么?”
“地上凉,快快起来。”
他宽厚的手一把将我捞起。
“姜晚晚生在青楼,养在乐坊,乃是贱籍......后得皇上抬爱,勉强称一声妾。”
“主君......大人菩萨心肠不曾让小女难堪。皇命难违,可到底你我二人身份是云泥之别。你就当我是皇上赏的物件儿,别玷污了正妻之位。”
好让世人笑话。
林淮不接我话,自顾自的拉着我手往外走:“天不早了,是时候歇息了。”
不知他是何用意的我,嘴里一直念着:“大人将我当个奴才便成,本就是团泥泞,不成气候,只要我销声匿迹,别人就不会......”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我一头栽在他后背才打住声。
他叹着气转身:“怪我怪我。”
“可是我回来的晚惹娘子不快?”
“今日太傅学生问题颇多,故而回来的晚些。”
他好像误解了我的意思。
可我并不是要去讨伐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新婚燕尔,没陪着娘子?”
“前几日下面人来报,垣田县蝗灾一片,我今日上朝同皇上说起此事,忙的焦头烂额一时忘了时间。”
“怪我怪我。”
林淮一张口就是给自己定罪,霎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明明我是想为其分忧,却被误解为小女娘的拈酸惹醋,朝自家夫君撒娇卖泼。
“唉。”
林淮深深叹气,伸手探过我的脸,抚摸着眉骨:“晚晚,我若是不同意,就是那天王老子也不能奈我何,若是我想要,刀山火海我势在必得。”
听着他的话,身躯不由得一震。
谦谦君子为博美人笑,一诺千金,多的是情深两许。可他同我并无交际,哪里来的情和义?
5
诺言,我现在是不信的。
那样的东西,虚无缥缈,信不得。
从前小时候在青楼做杂役,见过秀丽书生同那些花娘壮言:“等我考取功名,定来替你赎身。”
花娘们信了书生的话,身子给了,未收银钱。
而书生考取功名后,为了名声不予往来,早早娶了良妻,生的一儿半女,好不快活。
花娘苦等十几年,银钱未存半分,容颜不复存在,终究什么也没得到。
我娘,就是其中一个。
再大些,我成了舞姬。
身段窈窕又颇具姿色,有的是权贵子弟为请我去府上一舞大打出手。
金钱堆里长大的我自是谁出的多,我就去谁那儿。
有了我娘的教训,我以为我会是一个聪明的人。
但,明显不是。
花儿一般的少女,总会遇到倾心的少年。
白月的衣衫,墨色的折扇,他两瓣薄唇微张,我就彻底沦陷。
“只要金钱?权贵不行吗?”
我觉得这人有趣极了,从未听说舞姬手上能握权贵的。
于是我傲慢的撇了他一眼:“权贵对我有何用?你不如将国库搬来,兴许我能赖上你一辈子。”
结果他真的把国库钥匙摆在我眼前,桃花眼里含着淡淡的笑,矜贵又冷傲。
这时我才知道,他是九五至尊的皇帝,梁祁。
我被抬了才人,恩宠盖过贵妃。
龙榻上,他修长得手轻抚我的眉眼,眼底闪过一抹得意,随后摁着我的腰低喘。
他说:“晚晚,你活像个妖精,要了朕的命。”
他的命如何,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寒冬腊月的梅花,差点要了我的命。
大雪满地,梁祁带我去了一处皇庄。
满园的梅花,香气逼人。
他温了两壶酒,与我共饮。
兴头上他让我舞一段,我捏着他的衣袖朝他撒娇:“这天太冷了,臣妾不想跳。”
闻言他递过来一个凌冽眼神,我便蔫蔫的去换一身轻盈的衣服。
出门时,我瞧见了一把软剑,悄悄别在腰上,想着舞剑一曲惊艳死他。
软剑从腰上弹出来时,梁祁脸上明显一悦。
我暗暗高兴,殊不知,大祸即将来临。
冰凉的酒盏混着热酒砸在的我头上,一双炙热的手禁锢我的脖子,他说:
“不过眉间一点相似。”
“你凭什么觉得,你像她?”
那一瞬间我差点儿死在漫天雪地。
直到有人来报,林淮大人求见。
听到林淮求见时,他的神情有所转变,眼里少了杀意,却多了一丝玩味。
梁祁走后,我在雪地里躺了许久,额头上的血都凝固上了,身上满是鹅毛的大雪与嫣红的梅花。
自那以后,梁祁很少来我这儿,却整天对着我的画像喃喃自语。
宫里的人说,皇帝勤政,为了让自己不留恋后宫,才出此下策,睹物思人。
可只有我知道,他是通过我的画像,在看另外一个人。
或许这个人和我很像,而在他眼里,我却不及她半分,像极了诋毁神明的卑劣人。
6
与林淮成亲一月有余,遇上贵妃娘娘生辰,梁祁设宴,邀请我等赴宴。
这是一场鸿门宴,为的就是看我笑话。明显是**裸的羞辱,林淮却丝毫不在意。
他一手拿着白玉簪,一手提着青纱裙:“娘子,这好看,你快快换来让我瞧瞧。”
我多有无奈:“官人,这多半是来看笑话的,您怎么还有闲情替我梳妆?”
他挂着笑为我描唇,最后在我眉尾处轻轻一吻:“抱得美人归,确实值得喜上一喜。”
一副清正廉洁的模样此时被他演绎的像个登徒子。
宴席设在荷花池边上。
来来往往的人都盯着我和林淮。
旁人奇怪的眼神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他一会儿为我剥莲子,一会儿我摇扇,忙的不可开交。
梁祁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他坐在高位,一圈扫视下来,现场顿时安静。
像是高空盘旋的鹰,俯视自己的领域。
“听闻林夫人舞姿过人,今日本宫趁着生辰,可否向您请上一曲?”
在坐得人全都看过来。
梁祁也不例外,他盯着我的脸,蹙了蹙眉。
我慌的攥紧了衣袖。
这表情我在熟悉不过,这是他动怒之前的样子。
“这怕是要扫娘娘的兴了,我家娘子前几日贪玩崴了脚,跳不了。”
手突然被握住,我抬眼看了看身旁的人,他淡定自若:
“关于娘娘的贺礼,卑职命人从南海运来一株红珊瑚,你看了之后一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