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杨正在办公室写文件,马上要有新职工入职,需要操心的事情还很多。
才忙了一半,就有厂里的职工来传话,说大门口有熟人找,这就给刘杨整懵了。
他的熟人,不都在厂里?外面哪来的什么熟人?
直到走出了毛纺厂大门,刘杨都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出来。
正要和看门大爷问问是怎么个事,就听到了一声清丽中带着嘶哑的嗓音。
刘杨脚步一顿,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就看到了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站在酷热的天气底下,有点虚虚幻幻的不真实。
那小身影脸色惨白没有血色,唯有那双眼睛,散发着布灵布灵的光芒。
身上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外衫,裤子也浆洗的发白,脚上一双旧布鞋,还露出了两个脚趾盖。
这样的形象,能是他认识的熟人?但是,人姑娘喊的是刘叔叔!
记忆里,也只有一个小丫头会喊他刘叔叔,那就是故去好友卫大勇的闺女。
可是,不是说小丫头得了病,不能见外人吗?这怎么还跑到厂里来了?
刘杨上前两步,指着卫诗云的方向,好半晌才发出声音。
“你说...你说你是谁?”
“大勇闺女?诗云小丫头?”
卫诗云迎着刘杨的视线,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是我,刘叔叔。”
卫大勇,是原主亲爸的名字。
刘杨和卫诗云的父亲卫大勇是老朋友,卫大勇夫妻身亡后,刘杨是很想照顾卫诗云的。
只因卫大胆说,卫诗云因父母双亡受了惊吓,只愿意自己待在屋子里,除了上学都不和外人来往。
为了让卫诗云平安长大,刘杨只有在每月发放补贴的时候,才能细细过问卫诗云的情况,就怕问的太多卫家人嫌烦。
也是卫大胆的伪装技能日渐熟练,才让刘杨毫无防备的听信了他的传话。
只如今,看着眼前瘦瘦小小的身影,刘杨鼻子一酸。
上次见面,还是好多年前了。
那会儿,大勇那小子还在,诗云小丫头也还是个白胖肉团子。
如今瞧着,竟像是从乡下来的小村姑。
“小诗云都长这么大了?挺好的,挺好的。”
“要是大勇看见你长大的样子,不知该高兴成什么样。”
刘杨快走几步到了卫诗云跟前,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停顿了半晌,高举的手掌才落了下去。
卫诗云感受到来自头顶的温度,下意识的就想躲开,忍了几秒才停住了动作。
上辈子孤苦无依惯了,好像还不能一下接受别人的善意。
没关系,慢慢来就好,卫诗云这样对自己暗示。
“刘叔叔,我爸肯定能看到我长大的样子。”
“谢谢你还记得我爸。”
听着卫诗云嘶哑的嗓音,刘杨有一瞬间的揪心,他伸手拍了拍卫诗云的头顶。
“小丫头,几年没见,这是和叔叔生疏了?”
说完也不等卫诗云反应,就转身看向看门大爷。
“叔,这是我侄女。”
“以后只要是她来,你直接放进去。”
大勇闺女可不是外人,过些天等学校发了高中毕业证,就可以来厂里上班了。
看门大爷听了厂长的叮嘱,呲着牙笑的一脸和蔼,点头应下了厂长的嘱咐。
再之后,刘杨带着卫诗云,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一路上,两个人的谈话也没停止。
“病情控制的差不多了?”
“看见你主动接触外界,叔叔还是很高兴的。”
要是诗云丫头有个万一,他该怎么和大勇那老小交代呦,刘杨在心里嘀咕。
卫诗云听到刘杨的问话,很是诧异的抬起头,眼底透着一股迷茫无措。
“刘叔叔,什么病情?控制谁的病情?”
看着刘杨扫过来的视线,卫诗云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您说的,是我吗?”
“不是你,还能是谁?”
刘杨扭过头看向卫诗云,眼神里也带了一丝不解。
诗云丫头这是病的严重了?自己生病的事情也不记得了?
......
卫诗云和刘杨站在马路牙子上,彼此对视着面面相觑。
良久,两个人才消化了彼此交换的信息。
原来,这一切都是卫大胆夫妻做贼心虚的缘故。
不想让厂里知道卫诗云的真实处境在先,又拿着厂里给卫诗云的补贴,堵嘴家属院众人的嘴在后,两头瞒的死死的。
真好,真好啊!
刘杨气的双眼通红,喘息的气息都粗重了许多,一巴掌拍在路边的白杨树上,惹得秋季的白杨树落下了片片黄叶。
......
怒气冲冲的刘杨,带着卫诗云去了厂里的工会,进门的时候,里面的干事们都在埋头苦干。
看见刘杨进门,一个个站起身客套的打招呼。
“刘厂长来了,您请坐!”
“厂长来是有什么事吗?”
“厂长请喝茶,这是新买的茶叶,您尝尝味道。”
工会的办公室总共就五个人,一个主任,四个干事,分工明确,互不干扰。
厂长突然找上门,让他们一时之间还有点手足无措。
刘杨对着几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说话,也没有寒暄的意思,直接把自己的来意表述清楚。
十分钟以后,听完刘杨的说词,工会的人也没有拖延,当即就喊人叫卫大胆夫妻来工会办公室。
卫大胆和钱氏是半个小时以后才来的。
之所以来迟,是因为钱氏请假回家办事,前去喊人的干事,也是小跑着才追上的人。
卫大胆夫妻一进门,最先看见的就是端坐在上位的刘杨。
两人虽然奇怪为什么厂长会在工会办公室,但还是很有眼色的给刘厂长和工会主任打了招呼。
“厂长,主任,您们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
卫大胆依旧是那副老实人面相开口询问,面色也是一如既往的诚恳,但内里的窃喜却是蠢蠢欲动。
但凡工会或者厂里有好事,总会看在卫诗云那丫头的面上,给他们家大大的便利。
也是有了前面无数次的先例,这会儿的卫大胆和钱氏虽说也有收敛,但嘴角的弧度还是压都压不住的上扬。
坐在椅子上的刘杨和工会主任,看着两人藏都藏不住的笑意,眉头紧蹙。
要不是听诗云丫头说了自己的处境,他们也不敢相信,这两人竟然是笑面虎,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压下心头的不满,工会主任开口就是王炸,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卫大胆,你还真没有辜负你的名字。”
“薅厂里的羊毛,薅你亲侄女的羊毛,薅公家的羊毛。”
“反了天了你!”
工会主任气急,拿起桌子上的喝水茶缸,一个巧劲扔了过去,‘咚’的一声,正好砸在卫大胆的额角处。
面带笑意的卫大胆,被这一茶缸砸的眼冒金星,瞬间就僵直了脸色。
工会主任是啥意思?啥叫他薅厂里的羊毛?还什么侄女和公家的羊毛?
难不成,他做的那些事,都被厂里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