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懂了萧迎的言外之意。
他不是要让我对菊花忏悔,是要我对他忏悔。
如果我选磕头,就是选择奴颜屈膝的向他服软,我愿意抛下尊严,他便不再难为我。
如果我敬酒不吃吃罚酒,宁愿在这石子路上跪上三个时辰也不向他服软,那日后等着我的将会是更多的羞辱和折磨。
说实在的,我倒不是在乎那点劳什子的尊严,我是太了解萧迎了,他爱的就是那个刚烈不屈、不服管教的宋舒,我越是挣扎反抗,他心里反倒越放不下我。
我眼看着萧迎深不见底的眼中怒意一点一点的加深,良久后,他嘲讽的对我笑道:
“不愧是陈国公府的女儿,宁愿受这石子硌身之苦,也不愿对着朕的菊花俯首认罪,有骨气!
李忠,派几个宫人盯着宋更衣,不跪满三个时辰绝不准她离开此地半步!”
说罢,萧迎拂袖而去,俪贵妃摸不着头脑的紧跟上去。
李忠对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宋更衣,您请跪吧。”
宫里的这些石子路都是由工匠精心打磨过的玉石铺成。
一片片玉石呈现出光滑的椭圆形,玉石的中间部分要比四周明显凸起一些,跪在这样坚硬又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别提有多酸爽了。
钻心的疼令我差点忍不住哀嚎出声,我极力控制着面部表情不至于变的狰狞,却还是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巴掌打懵了圈。
打我的人是江采女。
她死死的盯着我,笑的十分狰狞可怖:
“**!你是陈国公府的嫡女又如何,入了宫还不只是一个卑贱可怜的小小更衣,还不是被我狠狠踩在脚下,如蝼蚁一般任我践踏!”
我皱着眉,并不明白她为何偏要这样为难我,从前我与这位江采女似乎并不相识吧?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我的右脸也挨了重重一巴掌,我明显感觉到脸上的皮肉肿起来厚厚一块,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脸上更痛还是腿上更痛。
江采女俯在我的耳边,掐着我的脖子尖声说道:
“凭什么每次赏花宴你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凭什么那些男人炙热的目光都停留在你的身上,凭什么我只能埋没在角落里做一个不起眼的陪衬,凭什么!”
江采女看着瘦瘦弱弱的,力气倒是不小,差点掐的我喘不过气。
李忠皱着眉头拦下了江采女:
“江采女,您虽比宋更衣的位份高上一级,但这并不代表您有惩戒后妃的权利。奴才劝您好自为之,莫要再做出这些冲动妄为的行为。”
江采女这才堪堪恢复了理智,她冲我冷哼一声,也顺着皇上和俪贵妃的方向寻去了。
三个时辰,六个小时。
一开始我只感觉到刺骨的疼痛,我的膝盖以下与玉石接触的皮肉,都克制不住的酸疼难忍,我咬着牙才硬生生扛了下来。
渐渐的,疼意渐渐消退,酸胀的感觉逐渐蔓延,我的腿似乎已经不是我的腿了,它们只是瘫软在地上的一摊烂肉。
到了最后,酸胀的感觉也不在了,我的意识开始昏沉,双腿也麻木的没有知觉,眼前一黑前的最后一瞬间,我在哀婉为何今日没有下雨……
再次醒来时,眼前是玉瑶那张焦急的面庞:
“小主,你可算醒了!”
我一眼看到了桌上的那碗黑乎乎的、还冒着热气儿的药,费力的抓住玉瑶的肩膀:
“玉瑶,这药是你请太医抓的吗?”
玉瑶摇了摇头,她轻轻叹了口气,眼中略带些哀怨的解释道:
“您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奴婢崇拜您,也信您,凡您所命奴婢皆是顺从。
您晕着被龙御殿的小宫女送来时,奴婢吓坏了,可一想到您事先吩咐过奴婢,不管回来时发生了什么,都不准叫太医,奴婢也只好照做。
奴婢就这样心惊胆战的守到半夜,还是不见您有要醒的迹象,反而发起了高烧。
奴婢确实想过豁出去一次,即使违命也要把太医请来,可巧不巧的是,咱们宫里的太监小卓子带着药来了,说是他家乡的土方子,治疗风寒发热是最好不过的……”
我微微凝起眉头,握着玉瑶的手问道:
“玉瑶,这药你可喂我用过了?可曾查验过有什么问题?”
玉瑶警惕的环顾四周,见不曾有宫人的踪影,才放心的贴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奴婢拿银针试了这副药,确保无毒后也就煎了喂您用下了。
只是煎药时奴婢就发现了不对劲,这药可不像小卓子口中说的‘土方子’,倒像是放了许多名贵药材的,果然您服下后不久便退了烧。
奴婢真是想不明白,小卓子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太监,究竟是在哪搞到的这么好的药材和药方,如果是他背后的势力想要帮咱们,那么他背后的势力又是谁呢?”
玉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与我对视一眼后,她惊讶的捂住了嘴巴。
不错,我与玉瑶不约而同的猜到,小卓子是萧迎的耳目,这药是萧迎派人给的。
这宫中有能力在我身边安插眼线的只有三人,皇上、皇后、俪贵妃。
俪贵妃厌我,巴不得我死,给我下药也只会下毒药,又怎么会好心救我。
皇后与我素不相识,我一个不受宠爱的小小更衣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她也不会卖我这个人情来帮我。
如此说来,偷偷派小卓子给我送药的人,就只能是萧迎了。
玉瑶的眉眼间笼上一层欢喜之意,她小声说道:
“小主猜的果然不错,皇上还记挂着小主,皇上的心中还是心疼小主的。”
我自嘲的笑了笑,并未出言反驳,我不想扫了玉瑶心中的希望。
萧迎确实是记挂我、心疼我的,只是这份记挂和心疼少之又少,微乎甚微。
萧迎若真心疼我,又怎么会忍心罚我罚的这样重,又怎会容忍他人对我随意欺凌侮辱?
他恐怕不是真的心疼我。
他是想看我身陷囹圄无法自拔,受尽欺辱无人可依,卑微的祈求他的垂怜,好满足他作为男人那可笑的胜负欲吧。
好,既然萧迎喜欢看我被欺负,那我就惨给他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