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店门口的音响放着悠扬的小调,苏晴雨吃了饭往家里走,心情不错,愉快地哼起了歌,天空有几朵不同形状的云,以难以察觉的速度飘动。
……
如果世间无苦无痛
如果天空无风无雨
如果生命百分百美好
七色弯弓是否还会高高挂起
是否还会觉得彩虹那么美丽
……
哼唱的这首《七色弓》,是她今天在台上唱过的。
心情似雨过天晴,清透明朗。
她心里想着那束要枯萎的向日葵,打算回去之后做成标本保存起来。
这是她收到的第一束花。
小卖部的王婶坐在蓝色半透明塑料凳上嗑瓜子,守在门口,晒着下午柔和的阳光,她脚下铺满瓜子皮的那一片黑白色,风吹过散得满地都是。
那是满地待扫的瓜子皮,也是时光留下的痕迹,坐着坐着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一天又一天这辈子就过去了。
从她记事起,王婶就守着这个小卖部,有时候,有些人,有些景色,浮现在眼前,烙印在记忆里,时间这样过去,让人觉得这些景色永远都不会变。
她曾经觉得改变很难,可时间不会给人后悔的机会。
改变真是一件既令人兴奋又让人恐惧的事。
幸好!
参加这个比赛很值得,幸好没有退缩。
她到家时,孙艺梅在厨房收拾东西,“回来这么早?”
“嗯,今天有十月放歌的歌唱大赛。”她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迈着轻盈的步子。
从好几十人中脱颖而出获得前十名,是她从未有过的惊喜。
“妈,我也参加了,第八名。”
像个渴望获得认可的小女孩,她挪步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没进卧室。
“唱歌?第八名?”孙艺梅一怔,她回头看了一眼。
苏晴雨喜形于色,她妈妈没有太明显的反应,“什么时候考试成绩给我得个年级第八名,那才值得骄傲!”
她哑然失笑,失落感一点点铺散开。
早就该想到的。
是她拿出所有的勇气获得的成绩又如何?
在这个家里,没有人会为她骄傲……
孙艺梅准备好晚饭,“晚上我要出去一趟,饭在厨房。”
她低沉地应了声,往房间走。
电视机斜下方的垃圾桶里,她视线触及之处,是那黄色的一束,有部分花瓣蔫了,被随意丢弃在垃圾桶里。
她的大脑“轰隆”地一颤!
她惊愕地一顿,想那束向日葵为什么会在垃圾桶里?
还能为什么……
她从垃圾桶里拿出向日葵抱在怀里,愤懑和委屈破壳而出,“妈,你扔我东西干什么?”
似是被女儿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到,孙艺梅回头看了好几眼。
“我还没问你花是哪来的,你质问起我来了!”
感觉委屈,想顶几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我自己买的。”
“买花有用?乱花钱!买花就能学习好了?”孙艺梅本打算出门,刚把鞋穿好又脱了下来。
“那你也不应该扔我的东西,你总干涉我!”
“**涉你?”孙艺梅暴脾气上了头,把包往茶几上重重一摔,“你是我女儿我管你,我是为你好,我管你成绩都上不去,我不管你你还不翻天了?”
屋内电闪雷鸣,翻云覆雨。
苏晴雨呆站着,心情也是如此。
可能真的有血脉压制这一说,她总也说不过她妈妈。
苏晴雨忍不住迈大步走进房间关上了门,屋外那一句句刺耳的声音从门缝进入。
“这么不听话,哪学来的?”
“什么态度!”
“以后放学就给我回家,别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瞎混!还管不了你了!”
她眼眶含着泪,心好似在滴着血般隐隐发疼,手里动作未停,她将向日葵花瓣和叶子轻轻摘下来,夹在书里,动作很轻,也很快,怕是晚一秒就会更枯萎一样。
这是她第一次发脾气。
一点都不想听话……
为什么要听话?
一切搞定后,眼眶还是红的,书里夹着向日葵花瓣,她凝神任思绪纷飞。
高考后,她会考到另外一个城市。
然后,就自由了。
心里委屈,又憋着一股劲。
虽然不是个让父母骄傲的孩子。
但至少,不能让自己失望吧……
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在日记本上,阴湿了一片字迹。
-
小酒馆包间里,禹淋溪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许承宇在旁边陪着,刚打牌走了一波人,这会没了人,她意犹未尽,“叫肖丽他们来吧,再玩一会!”
苏晴雨到这的时候,肖丽出来迎她。
她面色有些许憔悴,脸色微微泛白,马尾扎起,两缕碎发吹上了额头和眼角的交界处,平添了几分质朴的美感。
“苏苏,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和我妈吵了一架。”
“你可以啊!”肖丽嬉笑着拽过她的手臂,“没关系,我天天和我妈吵,她转头就忘了。我们做孩子的,不和父母吵架,那还叫孩子吗!”
苏晴雨被逗笑了。
但她妈妈不一样,会一直记着这个事,然后在恰当的时机翻旧账来刺痛她。
苏晴雨:“只有我们四个?”
肖丽:“对,蒋运和荆楚有事!许承宇一直都是淋溪的护花使者,走到哪跟到哪!”
话语里夹带着些许酸意,苏晴雨扭头看她,肖丽大大咧咧地笑着,“哎呦放心,我没事,才不会因为这样的事难过!”
肖丽和她不一样,洒脱张扬,从不把委屈和难过放在心里。
她们三个女生打牌的水平差不多,肖丽牌技稍微好些,禹淋溪是人菜瘾大,苏晴雨打得一塌糊涂。许承宇遛着她们玩,轻轻松松就可以赢,赢了几把,就开始给禹淋溪放水。
抓到两张红桃k是人一队。
“苏苏,不要一直乱出大牌,到后面就剩下几张小牌就出不去了!”
禹淋溪和苏晴雨一队,场面极其混乱。
“我没有,我有思考过的。”她不服tຊ气,“你的牌不也都憋在手里了?”
她们两个竟然负负得正,赢了一把,并不是许承宇放水,而是她们两个出牌出得乱七八糟,毫无规律可言,侥幸赢了!
肖丽无语:“不是啊,我不懂,苏苏,许承宇出了一张4,你那么多牌,怎么就出了四张J管上?这才第一次出牌就这么大?你的2呢?A呢?或者三张6也管得上啊?”
苏晴雨一顿乱七八糟神操作,搞得对家有点懵。
苏晴雨还没有从上一把的混乱中将自己解救出来,细声解释道:“牌太多,我拿不住了,扔了四张牌,就好多了。”
三人同时无语……
接下来苏晴雨没再赢过,因为别人都掌握了她出牌的思路和规律,其实她很好赢,就是不用太在意她,她牌面大的都没了,自己就会输。
第二轮是肖丽和苏晴雨一组。
肖丽满脸愁容,“苏苏,你悠着点!”
“哦,好。”
所以接下来,苏晴雨没有怎么出牌,只扔了几张,当别人只剩下仅有的几张牌的时候,她还有一堆……
打牌她是真的不会,觉得自己像个智障。
许承宇作为她的上家出了两张A,她正发愁到底出什么,不知道是出大还是出小。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一堆牌,没有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
身后那人伸出一只手,经过她的脸侧,捏住她的四张Q甩了出去。
她闻到了熟悉的淡淡香气,身后的人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身后,让她有种“金光护体”的感觉,那几张牌甩的极其有力。
她侧眼。
荆楚?
“有意思!”荆楚看着她手里的一堆牌。
她呆呆地愣了下。
荆楚靠在椅子上,“帮你赢!”
苏晴雨手里的牌,在她自己看来是一堆小于十的小牌,零零碎碎,实则可以凑出两个顺子,再加上她手里没有扔出去的火箭,和两张大牌,还是有可乘之机的。
坚持到快结束,还有生机,所以挺有意思的。
见荆楚来了,许承宇卯足了精神,腰背挺直了些。
荆楚扔了几张牌,许承宇很保守地没有管上,手里闲牌出去了,最后竟然真的赢了。
苏晴雨又惊又喜,转头和荆楚击了个掌!
“又唬我?”许承宇冷笑一声,“再来!”
荆楚那几张闲牌虚张声势地扔出去了,许承宇竟然忘了这家伙打牌擅于洞察人心,方式变化多端,稍不留意就会被钻空子。
他们又玩了几轮,荆楚加入了进来,换了玩法,苏晴雨和荆楚一组,许承宇和禹淋溪一组。
肖丽退了出去,她去拿了些吃的喝的,坐在许承宇身旁观战,禹淋溪和许承宇还算有默契,虽然禹淋溪技术不行,但靠着默契也帮得上忙,这几轮更像是许承宇和荆楚的决斗。
苏晴雨发现这里面最不会玩牌的就是她自己,就连禹淋溪也越玩越好。
她抬眸看着他,欲言又止。
新的一局要开始的时候,她没忍住问他:“荆楚,你真的要和我一组?我会给你拖后腿。”
荆楚:“不会。”
苏晴雨:“你到底看上我什么啊?”
问的这是什么鬼话?
她在心里骂了自己几百回。
好在荆楚没在意,只见禹淋溪时不时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她。
许承宇扬唇,开口调侃,“可能是因为你比较有挑战。”
苏晴雨:“……”
他竟然和她说话了!
冰山会说话!
荆楚坐在她对面,勾了下唇角,带着几分认真,“你手气好!”
她还在“新手保护期”,手气确实好,就是牌技太烂。
开始前休息了十分钟,包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
荆楚:“就是打牌而已,输就输了,没关系,玩得开心就好!”
苏晴雨托着腮,“我输就输了,你不行,你应该没怎么输过牌吧?”
“打牌哪有不输的!”他抬眼看着她,似是看出了些什么,今天中午分开之前她还是喜笑颜开的样子,此时心情却沉重了很多,他没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他开了一罐可乐推到她面前,“你手气好,辅助我,不会输。”
就是这种眼神,她信了。
她喝了一小口,另一只手玩起易拉罐的拉环,过了几分钟,她想着先洗好牌等其他人,于是将拉环叼在嘴里,拉环很锋利,她没在意,牌洗到一半,她不会动了,心跳怦怦地加速。
因为此时,他托住了她的下巴,“吐出来。”他怕直接拉出来会刮到她舌头,索性托住她下巴,她有意识地松了口,拉环被他轻轻拿出来。
她眨了眨眼,舌头也不会动了……该说什么呢?
他一怔,被这奇妙的氛围浸染,微微扬唇。
他们恰好面对面坐着,他将拉环扔在一边,耳朵边缘微红,朝他看去却如往常般淡定自若。
禹淋溪回来,看到这两人面对面坐着,她没看到其他亲昵的动作,却莫名其妙生气,踢了下脚下的易拉罐,“真烦,挡我路!”
她真的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荆楚伸手扶她,弯腰捡起,扔在垃圾桶里,淋溪握着他有力的胳膊笑了下,心情好了许多。
苏晴雨支着头,看着眼前很养眼的两位出神。
新一轮开始了。
荆楚不会因为她出错牌责备她,偶尔还逗一逗她。
“苏苏,你可以出师了!”肖丽在旁边笑个不停,“哈哈哈,欸,荆楚你真厉害,这都能赢!”
苏晴雨看着自己的牌,好不容易理清头绪,被这个看热闹的女人打乱,跟着荆楚的节奏,莫名其妙就赢了。
爱笑并不张扬,沉稳却不刻板。
在她眼里,他就是这样的。
最后荆楚和苏晴雨胜出!
禹淋溪生气地将牌甩在桌子上,“荆楚,你就不会让着我?每次和你玩都输!”
“牌场如战场!”荆楚说:“我又不是许承宇,天天让着你。”
禹淋溪一口气憋了回去。
她生气并不完全因为输了。
荆楚虽然不像许承宇那么纵容她,但很多时候都是真的关心她,从小养尊处优,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突然来这么一下,心里接受不了巨大的反差。
他们收拾东西,准备结束往回走,
如果是在家里,她这脾气早就发出来了,在外面多少收敛了许多。
禹淋溪摔门而去。
许承宇跟上去。
“我送你回去!”
“不用!”她走得快。
许承宇还是跟了上去,禹淋溪硬是**外套,他给她披上,她就扔在地上。
肖丽和苏晴雨站在身后目送他们两个。
肖丽呆望着。
苏晴雨开始在内心上演自我责备的大戏。她记着淋溪的好,比赛前把化妆品给她用,没有办法不多想。
是她哪里做得不好吗?
天色渐暗,街道车水马龙,她们站在酒馆门口。
荆楚去结了账,看了眼那两个远去的背影,“没事,她从小就这个脾气,明天就好了!”
肖丽看着许承宇发呆,眼神里多了些酸涩。
从小禹淋溪就这样被许承宇捧在手心里,她很羡慕,羡慕她得到过那么多他专属的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