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出了回廊，过了月亮门，来到后院，一株腊梅开在枝头，搭在院墙上，红梅覆雪，园子倒是不错。

江慕宁便仰头停住。

秋雨还在絮叨谢公子真是好人，整个学堂也就谢公子对聂锦颜有点好脸，怪聂锦颜刚刚不识好歹。

江慕宁决定给小丫头上一课，问，“你知道为什么聂家那些小姑娘不喜欢我吗？”

秋雨点头，“因为五房势弱。”

“这是其一，其二是我好欺负，还有其三，怕是也和谢亦初有关了，清俊少年，身份尊贵，聪慧有理，多少眼珠子盯着，他哪怕和颜悦色的和路上的狗说两句，狗都要被踹两脚，何况是我。”

这些小孩子的把戏江慕宁很清楚。

“那谢公子也是好心呐，”秋雨极力为谢亦初辩解。

“好心，他是好心呀，”江慕宁伸手抖落了枝头的冰凌子，洋了秋雨一身，自己哈哈大笑。

秋雨气的骂娘，“姑娘今天怎么回事！”

江慕宁拍掉手上的雪，笑，“我也是好心呐，雪将枝头压弯了，我怕树枝断了，帮一把。”

“那姑娘也不能撒奴婢一身啊。”

“傻丫头，我是告诉你，好心也能办坏事，以后离谢公子远点吧，别白白做了靶子。”

“姑娘你......”

秋雨觉得那话不像是能从聂锦颜嘴里说出来的。

“我呀，”江慕宁叹，半是掩饰，“被人砸了一回脑袋砸聪明了呗。”

聪明的江太后在这个偌大的就聂家也是举步维艰的。

天还没亮要去跟八十岁还康泰的聂老太太请安，请完安要去大房聆听聂大夫人明是教诲暗是敲打的废话。

上午要去学堂，下午要学针织女工，晚上又要去老太太处请安。

一天像个陀螺一样把脚都溜细了。

幸好聂家人多，每次请安乌泱泱的一屋子人，也没人注意到站在角落里偷懒的她。

江慕宁也彻底认识到了自己在这府上是个什么待遇，透明人，聂大夫人训人都轮不上她，下人也敢踩上她两脚。

天冷领个银丝炭也要求这个求那个，几日也才得个几块。

吃的也是冷掉的饭菜，偶尔还被下头的人私扣不少。

至于穿的，红橙黄绿青蓝紫就没个能看的。

江慕宁出生江家，几百年的世家大族，娇宠长大，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吃穿用度比宫里的公主也不差什么。

入了宫，又有帝王宠爱，至尊之位，呼风唤雨，不知道委屈两个字怎么写。

如今换了副身子，落到这个地步，心里的落差是巨大的。

秋雨还安慰道，“姑娘不要气馁，在大夫人面前乖巧懂事，大夫人肯定会给姑娘择一个好夫婿的，到时候姑娘就不用受这般委屈了。”

江慕宁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艰苦的环境还能造就这丫头这么天真的性格。

正准备给这小丫头上一堂人间险恶的课时，帘子忽然被人掀开，有个穿着旧袄，皮肤黝黑的丫头着急忙慌的进来，差点撞上江慕宁。

“落霜姐姐，何事这么着急？”

秋雨扶了她一把，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别着急，慢慢说，可是五夫人有什么事？”

原来是聂锦颜娘亲院里的丫头。

江慕宁不动神色的看她，这丫头说出去也算是主母院里头的，可穿着打扮却像个三等的下人，衣摆处都脱线了，袖口处也磨损严重，通身上下就腕上一个银镯子，还不值几个钱。

可想她那位娘亲的处境。

“四姑娘，你去劝劝夫人吧，她……和婉姨娘吵起来了，还差点动了手，婉姨娘可是怀了孩子的，是五爷的眼珠子，要是被五爷知道了，夫人又得挨打了。”

“你说什么？”秋雨问，“五夫人不是向来避着那位姨娘吗?怎么还会在这种时候对上？”

落霜边哭边解释，“还不是因为一件衣裳，夫人前儿个好不容易身子好些去了街上转转，在落霞阁看中了一件衣服，要三两银子！姑娘也知道，夫人的娘家没什么家底，嫁进江家也是举步维艰，三两银子也不是轻易拿出手的，可是夫人试了那衣服，很是好看，咬咬牙还是买了。哪知道……”

“哪知道什么呀？如何扯上了婉姨娘？”

“就在夫人回府没多久，婉姨娘就上门了，说那件衣裳是她早就相中定下的，还找来了落霞阁的掌柜作证，非要夫人交出衣裳，夫人好面子，若是没有外人在还好，这有了外人不是明摆着告诉外人这江家五房正室被小妾骑在头上么？”

秋雨气的跺脚，怒骂了几句，愁容满面，“落霜姐姐，你找我家姑娘也没用啊，姑娘年纪小，能帮上夫人什么……”

落霜也是气糊涂了，哭完一通才觉得自己傻，四姑娘还是个孩子尚且自身难保，如何能帮的上夫人，更何况那是最得宠还怀着孩子的婉姨娘。

“秋雨说的对，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夫人说四姑娘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落霜都说的委婉，江慕宁却知道个一二，这位聂家五夫人是个顶好欺负的对象，后院小妾众多，她谁也压不住，偏生她对五爷还一往情深，怎么作贱都那一颗热心贴上去，一门心思想要再生一个儿子。

可后院素来勾心斗角，聪明心狠的人才能赢，聂家五夫人既不聪明，又不够心狠，讨不来夫君的欢心，又拿不出主母的架势，还嫌弃自己生的是个女儿，不闻不问。

落霜哭着来哭着回。

走出院门却一声稚嫩的声音叫住。

是江慕宁。

她穿短了一截的白狐裘从屋中走来，瘦瘦小小的一只，竟不像个十四岁的姑娘。

“我跟你去娘院子里看看。”

“四姑娘，你别去，是奴婢自作主张来请您的，是奴婢不懂事。”

落霜照顾过聂家四姑娘一阵子，心疼她，忍着心酸。

“既来叫我了就别磨磨蹭蹭，等出了事再说什么都晚了，带路吧。”

“哦……是四姑娘。”

这还是第一次听四姑娘疾言厉色的命令人。

路上，落霜又为聂五夫人说了很多好话，都是在为她不管聂锦颜找理由。

江慕宁心里嗤笑，为了维持这个壳子，不好表现在脸上，只好端着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