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心桥
三年零七个月,整整一千三百多个日夜的奋战,
我累倒在玉桥建成仪式开始的前一天。
参加仪式前,男朋友何一鸣来医院探望我,我调侃他打扮得像个新郎官。
没想到两个小时后,我就在仪式现场见证了他向另一个女人求婚。
他们俩人含泪相拥,周围人的祝福声不绝于耳,衬得刚从医院偷跑出来的我,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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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想起来,这女人我是认识的,她来看望过何一鸣,带了许多农村的土特产,我听见何一鸣叫她姐姐。
我和何一鸣是地下恋,毕竟我是他的顶头上司,为了避免工作过程中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我俩刚在一起时就决定,除非有一个人离开北部路桥,否则就将地下恋进行到底。
所以这位姐姐来的那天何一鸣并没有跟我们介绍彼此,只在茶水间匆匆见过一眼,他后来的解释是远房姑姑家的表姐。
她带来的那些东西被何一鸣全部分给了同事,一样也没带回我们的房子。
我盯着他们看了许久,想从何一鸣脸上看出一些破绽,可是没有,他脸上绽开的是发自内心的、志得意满的笑,他搂着那个面带羞涩的女人,时不时地低声和她说话,两个人有着说不出的默契和融洽,整座桥都是他们的背景。
我,也是背景之一。
我还没想通怎么我的七年青春以及这几年的奋斗怎么就沦为别人爱情的背景时,巨大的礼炮声已经打乱了我的思绪。
有人从我身边路过不小心踩到了我的鞋,见到是我时,她惊呼出声:「秦总,您怎么来了?何工说您在医院呢!」
还没等我回答,她匆忙又来了句:「我先给何工送盒子啊,要送给他在老家的女朋友的,刚刚求婚成功了,巨感人。您要一起来见证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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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上台的那一瞬间,台上的人都过来跟我握手寒暄,都在关心我的身体恢复的如何,毕竟昨天我在重要会议上晕倒早已被传开。
只有何一鸣定定的看着我没出声,我从人群中向他分去眼神,
他在对视的那一瞬间偏开了眼神。
我笑着对周围的人说道:「没什么大事了,今天是玉桥的建成仪式,实在不想错过。」
「是啊,这玉桥能这么快完工,秦总居功至伟。」
「我昨天还说,您要是错过这个建成仪式,怕是要遗憾好久,我本来今天一早车都开到医院楼下准备接您来了,还是何工打电话给我,说您昨天气色特别差,叫我不要打扰你,我才作罢。」
说这话的是我的助理小陈,我并未向他透露过我和何一鸣的关系,但他为人很机灵,怕是早已察觉一二。
提到了何一鸣,有人立刻道:「何工呢?今天可是让他出了大风头,平时秦总这么关照他,快叫他来好好感谢下秦总。」
我不是个喜欢被恭维的领导,平时话说到这,我一般都会推拒,可这次我没有。
我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和那个女人一步步的走到我面前,这次我总算看清楚了他的神情和她的脸。
他的神情了除了忐忑还有戒备以及淡淡地不爽,他在埋怨我任由众人把他架在这里。
她并不算漂亮,可能是不做保养的原因,皮肤显得很粗糙,但她有一双非常明亮的大眼睛,给她整个人增色不少。
她只看了我一眼就转开了眼神,我心里便明白了,她大概是知道我和何一鸣的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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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调侃道:「怪不得当时何工听说秦总敲定了建桥位置,激动得觉都睡不好,我才知道,原来何工就是对面东乡镇的人啊。」
「真的啊?那何工可真的要感谢秦总,我听说这是目前唯一的一座连通两边的大桥,之前的出行都靠船只的。或者翻山到隔壁县,那边有一座小桥。」
何一鸣对他出身偏远山区的农村很是坦荡,他调整好情绪后,大大方方地说道:「是要感谢秦总的,我当初从山里出来读书,都是坐船的,我学桥梁建造时,做梦都想造一座这样的桥。谢谢秦总让我美梦成真。」
他做梦都想拥有这样一座桥,所以我用三年零七个月装饰了他这一场美梦,然后呢?
我记得当时其实我有好几个备选地址,这里是难度最大、风险最甚、预算也最高的,团队里的人都反对,是我力排众议定在了这里。
因为我看到何一鸣眼睛里的光。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我,我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过昨天这场来势汹汹的低血糖,它让我难堪的脸色和脆弱的表情有了遮掩和借口。
我微微笑了下:「是团队努力的结果,如果我们的桥能够让像何工这样优秀的人都能从山里走出来,那么这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我听到周围的人因为我的话在鼓掌,或真心或捧场,一声一声敲打在我的心上,这句话曾是我写好的发言稿的最后一句,如今想来,这样暗戳戳的心意简直多余到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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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送我回医院,平时话很多的他,这次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
等快到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道:「你还好吗?秦总。」
在他面前我总算不用装得那么辛苦,我朝他勉强笑了笑,「还好。」
陈淼从大学一毕业就跟着我,这是我们合作的第四年,很多时候我觉得他比何一鸣更了解我。
他在等红灯时间或看向我的脸,直到终于发现我泪流满面。
他恨恨道:「今天我都到楼下了,何工把我叫走了。建成仪式上总工程师不在,他作为您的得力助手出尽了风头。」
他说完这句,递了张面纸给我,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继续道:「您知道他那送给女朋友的盒子里是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是房产证还有黄金,先前求婚的时候还有一颗大钻戒。」
我摩挲着手上那枚早已失去光泽的银戒指,没有说话。
这枚戒指是何一鸣在交往之初送我的,他曾许诺,将来会用一克拉的钻戒来替换它。
如今它孤零零的待在我手上,恐怕早已变成无人认领的心意。
我问陈淼:「你看出来了,对吗?」
「不止我吧,办公室的人基本上都知道。都朝我打听好几次了。」
我苦笑道:「你们整天不好好上班,净琢磨我呢?」
我听见他叹了口气:「秦总,说句酸掉牙的话,这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藏的,我的贫穷、隔壁小王的咳嗽,还有你对何工的爱。」
生动鲜活且可笑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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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一鸣在我的病床前坐了一整夜。
我一早醒来时面对的就是他充血的双眼。
他头发凌乱,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西装,领带歪歪扭扭的挂在脖子上,与平时一丝不苟的何工仿佛毫无关系。
他正在专注的看着我,所以我在睁眼的那一刻就跟他对视了,这是从昨天到现在他第一次没有躲避我的眼神。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开眼神,也丝毫不肯表达退让,仿佛谁在这一刻先开了口谁就落了下风。
最终他闭了闭眼睛又睁开,问道:「感觉好点了吗?」
「如果你来是打算跟我说这些废话的,麻烦出门左拐。」
他苦笑了一下,道:「我就知道你永远这么咄咄逼人,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肯给别人。无论是工作还是感情,你总是这么强势。」
这话听起来实在太耳熟了,是他每次跟我吵架的必修科目,只是我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时刻,他还能理直气壮地跟我说这些。
我想,何一鸣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可耻。
「说说看吧,求婚已经求完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准备什么时候跟我这个备用女友分手?何工这样缜密的人,不可能什么计划也没有吧?」
「还是说,何工准备两头骗?既不能辜负农村女友的情深义重,也不想放弃城里姑娘的鼎力相助。」
何一鸣用手擦了一把脸,说道:「小书,事情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其实早就跟她分手了,在我出来读书的第二年。可是农村是人言可畏的,尽管我跟她已经许多年不联系,但村头村尾不过就百来十户,人人都知道她跟我谈过恋爱,根本没人给她说亲。」
「她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你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可能不会理解一个农村女孩到三十三岁还没有结婚到底意味着什么。上次她来找我,告诉我,她爸妈给说了一门亲,那男的已经四十五岁了,还结过两次婚。小书,我们一起长大,她一直都很照顾我,我不能在这种时刻弃她于不顾,那样我还是个人吗?」
「我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难道你一点都不了解我吗?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只是需要一个借口把她从农村接出来,我不会真的跟她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