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娘，今天晌午吃啥？”夏氏忙就问，然后还大着胆子说，“先给媛儿整一口吃的，行不？孩子几天水米没打牙。”

宋老太太很不耐烦地瞪了夏氏一眼：“饿不死她！就娇惯的这样，都成祖宗了！”因为夏氏没敢再说话，她才又吩咐，“还能吃啥？你想吃啥？”

如今这个季节，还没到收麦子的时候，正是众所周知的青黄不接的时节。宋家这样的人家，倒是不愁会断了顿，不过吃的也很简单，煮一大锅高粱米饭就行了。

宋老太太亲自打开米袋，量了米出来给夏氏。夏氏淘米，一众媳妇包括武氏在内，这才忙活了起来。

敢情，这些人有的不声不响，有的甜言蜜语，都等着夏氏来了，被宋老太太训斥一顿，这才开始干活。

淑媛暗自翻了个白眼。

宋老太太带着淑慧往后院去了。

“姐，咱俩出去玩会儿。”小存孝就拉淑媛。

淑媛在宋家这一辈的女孩子中排行第四，在四房里排行第二。小存孝和她最亲，都是喊姐，不像喊其他姐姐那样。

淑媛左右看了看，就摇了摇头。

“落（lao)子,你自己去玩吧，别跑远了。”

“姐，你不跟我一块去？”存孝就对淑媛眨眼睛。

“我上后院去看看奶和小慧姐。”淑媛就说。

小存孝就很不理解。

宋家这一大家子人，个人感情上，也分个远近。淑媛和存孝姐弟俩就是个团结紧密的小团体，她俩跟宋老太太加宋淑慧的小团体是特别的对立。

淑媛也没解释，就往后院去找宋老太太。

小存孝站在原地皱了皱小眉头，心里想想这样也好，就扭身往前院跑去了。

宋老太太看到淑媛，并没说话。淑媛知道，宋老太太看不上她。过去的淑媛对此耿耿于怀，但是如今的淑媛，却根本就不在意。

宋家的后院挺大，分成一排排规规整整的菜畦，什么豆角、黄瓜、韭菜、倭瓜、冬瓜、辣椒、土豆、洋柿子应有尽有。畦埂上还种着苞米、向日葵，都侍弄的极为整齐兴旺。这后院还有一眼井，井边还有两丛马兰，蓝色的花朵簇簇拥拥开的正是活泼热烈。

淑媛微微眯了眯眼睛。

宋老太太在拔葱，淑慧在一边接着。然后，宋老太太还割了一把韭菜，都拿到井边来洗。

淑媛想去摘马兰花，但是她忍住了，反而走过去帮宋老太太洗菜，择韭菜。

宋老太太似乎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淑媛，然后吩咐她：“这不用你献勤儿。你上前头去给鸡把菜剁了。”

对于这样明晃晃的讨厌，淑媛也觉得无所谓。

“遵命吶，我的亲奶。您老还有啥事，尽管吩咐我。”淑媛笑呵呵地。

宋老太太诧异地看向淑媛，眼神仿佛是看见了鬼一样，然后她略微沉默了一会，就摆手撵她：“你去，该干啥干啥去。没吃的给你。甜嘴抹舌的，跟谁学的。”

长房的孩子们在宋老太太面前嘴甜，宋老太太都乐呵呵的。可如果是其他几房的孩子们那样，宋老太太就不爱听，还会训斥他们。

淑媛起身，又往前面来。

夏氏几个人烧一锅饭，并不用淑媛帮忙。淑媛也没把给鸡剁菜的事放在心上。她穿过堂屋出来，好好地打量起宋家的前院。

这前院和后院几乎是一样大的，上房下面左右各有厢房三间。厢房下面，是矮墙围起来的两个小菜园子。菜园子里当然是郁郁葱葱种满各色菜蔬，就是菜园子外头，通向大门的甬路两边也种了苞米和向日葵。再往大门口走，大门洞后面是夹道，一边夹道里是猪圈，一边夹道里养着鸡鸭。

所有这一切，都昭示着这是一户勤劳肯干，且十分爱干净的农户人家。

如同所有的庄户人家一样，宋家白天是不关门的。两扇大门敞开着，门扇足有寸厚，上面门钉也有婴儿拳头般大小，大门垛都是一水的青砖到顶。

没看到弟弟，淑媛身子还虚弱，就在门洞里坐了。

“媛儿？”一个穿蓝色土布裤褂的小姑娘挎着个筐从外面进来，看见淑媛，就惊叫了一声。

“小云姐。”淑媛叫了一声。

宋淑云，宋家老三宋秀山的大闺女，平时跟淑媛最好。淑云跑过来，一边放下篮子，一边抬手摸淑媛的额头。

“我下地的时候，你还啥也不知道。我寻思着赶紧剜完菜好回来看你。媛儿，你这是好了呗。”

淑媛就点头：“我想，是吧。”

她活过来了，而且还打算好好的活下去，这当然就是好了。

“那可太好了。媛儿，你吃饭了吗？”

“没有。”淑媛摇摇头。

她醒过来之后，就夏氏和潘巧儿提到过给她吃东西的事。潘巧儿嘴上说过就算了，夏氏在宋老太太跟前提了，被骂了一顿。现在，宋淑云这小姑娘又提到了。

淑云就往左右看了看，然后从篮子里翻出一串野果子。

“黑天头，熟透了，给你，媛儿。”接着，她又翻出来一把绿色的果子，“麻果儿，还青着，你平常就挺爱吃，就是没有熟了的顶饿。”

黑天头的学名是龙葵，熟透了的龙葵很甜，是他们这里庄户人家孩子最爱的零嘴儿之一。麻果儿就是茼麻，种子没熟的时候水嫩好吃，熟了之后会有点麻舌头。

淑云黑瘦的面庞，一双大眼睛却闪着光，献宝一样地捧着果子给淑媛。

淑媛对别人的善意很敏感，就这样一把看着不起眼的野果子，在她手里就觉得沉甸甸的。

这都是比较稀少，却又是庄户人家孩子最爱的零嘴儿。

“小云姐，你咋不自己吃。”

“我吃饱了，我不饿。媛儿，你快点吃。一会二娘还有五丫儿该回来看见了。”

五丫儿大名宋淑娴，是宋淑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但是宋淑云就是和淑媛更亲。

“姐！”小存孝不知道从哪蹦出来，一脸喜滋滋地。然后他还左右看了看，就从背后拿出两根顶花带刺的嫩黄瓜出来。“姐，快点吃。”

原来这孩子也惦记着淑媛还没吃东西。

淑媛和淑云都惊讶了。

“呀！”淑媛打量弟弟，压低了声音，“落子，这黄瓜你从哪儿摘的？”

宋家只有后院的菜园子里种了黄瓜。

宋家家教极严，小存孝虽然淘气，却不会去偷别人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