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阿阮摇摇头，一直压抑着的眼泪唰的流了下来：她其实也不想哭的，但是、但是她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情绪一激动就控制不住眼泪。

况且从她做二等丫头的时候就时常被青梧欺负，对她的畏惧可以说是刻入了骨子里，一朝一夕之间实在无法更改，方才还是硬撑着不露怯。

“主子，其实您不必这么忍让她的。”溶月把人扶起来，红着脸给她更衣：“就算她是一等丫头又如何，您是大人的通房，身份自然不是她能比的，何必处处忍让？”

阿阮苦涩一笑：“就算我压了她一头过去，可若是她娘要清算我，我又该如何？”

溶月一怔，沉默了下来：这府中的人无人不知，大人是白手起家，在成为皇上的刀和眼之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老夫人缺奶，是奶娘心疼大人可怜，以极低的工钱把大人奶大。

自打大人起家，奶家也成了极尊贵的人物。

青梧能在灵虚院作威作福，甚至以未来姨娘自居，也是因为奶娘这个娘的原因。

见溶月跟着情绪低落下来，阿阮拍了拍她的手，软语安慰道：“莫急，我就算不与她起冲突，日后也不会让她欺负了我去。”

溶月一愣，看着铜镜中的阿阮，她生了一幅标准的江南美人面，面满如月，琼鼻樱唇，最绝的还是那双水濛濛的眸子，欲语还休，眼下一点红痣，与楚楚动人中增添了一抹妩媚。

她在温府当奴婢多年，前前后后伺候过不少主子客人，这位阮姑娘却是她见过容貌最软、性情也最软的女子。

“溶月。”阿阮轻轻呼唤了她的名字，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主子。”溶月连忙应声。

阿阮起身道：“既是梳完发了，我们快些回去吧，虽说通房没有给老夫人请安的规矩，可说不准会不会有人过来立规矩。”

溶月点头，主仆二人收拾妥帖出了院子，又受了青梧好一通挖苦讽刺才回到了弄玉轩。

一进门，还不等阿阮坐下来饮口茶，就注意到着一名年岁稍长的婆子。

她身材矮胖，穿戴的十分华丽，眉宇间的神态透着高人一等的姿态一看就不是好相与之辈，此人正是温之宴的奶娘。

阿阮心里咯噔一声，暗叫糟糕。

“张嬷嬷，您怎么来了？”她迈着莲花步走上前，聘聘袅袅的行了个礼，惹得那婆子更加不悦的皱起了眉，暗骂她狐媚子。

“我今儿来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过来敲打敲打你，通房阮氏，还不跪下！”

阿阮面色一紧，连忙跪下，低垂了眸子轻言软语：“阿阮旦凭老夫人、嬷嬷教导。”

“哼！”张嬷嬷冷哼一声，一甩袖落座，居高临下的睨着阿阮：“这第一，是你身为女子，身处贱籍，却私下勾引主家，惹得大人多年来头一次做了出格之事，尚未娶妻就纳你一介奴婢为通房！”

阿阮低垂着头不出声，眼眶却悄悄红了起来：她怎生知道何时勾的大人对她上了心，竟是把她从康少爷那强抢了过来，从妾沦为通房，还要被这么多人敲打。

张嬷嬷不知她所想，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相信她什么都没做。

她皱着眉继续粗声粗气道：“这第二，就是你身为通房，却敢宿在灵虚院主院，直至早上才离开！”

阿阮的睫毛慢慢呼扇着：这的确是她的错处，通房本该侍寝后在夜半自行回住处，可实在是大人令她无力招架，一时贪懒打不起精神。

张嬷嬷见她一言不发，似乎是没有恃宠生娇的苗头，这才平息了几分怒火：“第三，就是你身为通房，绝不可以在正头娘子诞下嫡子之前有孕，我今个儿来，也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给你送避子药的！”

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老夫人说了，只要你乖乖听话，保证你能衣食不愁的做你的通房，可你若是敢有什么不该有的妄想，可别怪主子不客气！”

阿阮脸色一白，伏身行礼：“是，老夫人的教诲，阿阮定会铭记于心，不敢再犯。”

说罢，她从张嬷嬷手中接过来一碗褐色的汤药，拧着眉一饮而尽。

张嬷嬷这才冷哼一声，弯下腰压低声音道：“奴才再斗胆告诫阮通房一句，莫仗着自己通房的身份，冲人耍威风，有些人现在跃不过阮通房去，不代表日后亦是跃不过去，做人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

这话便是明晃晃的为青梧敲打她了，阿阮轻轻颔首：“嬷嬷说的是。”

张嬷嬷见她识趣，满意的离开了弄玉轩，临走时不忘警告她：“既然是立规矩，阮通房便在这里跪上个两个时辰吧。”

张嬷嬷一走，溶月就立马想要把人扶起来，却不想阿阮轻轻推开了她的手：“既是让我跪，我跪既是了，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怕是又起一番折腾。”

阿阮跪在地上，看向桌上空空如也的药碗，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悲凉。

这就是她的命，从前还指望着等到二十五岁攒够了钱被放出府，带着娘找一处乡下安稳住下，却不想她竟是成了别人的通房，连安歇在何处、能否怀孕都不能做主。

她的命运，自从以后都系在温府了。

等到阿阮跪满了两个时辰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了，弄玉轩没有小厨房，她也无意让溶月去大厨房触霉头，干脆揉了揉膝盖，颤颤巍巍的回了房。

“溶月，我回房睡会，若是爷过来了，你就跟他说我今日身体不适，无法侍奉他了。”

溶月应了声，目送她回了内室关上了房门。

瞧着她瘦弱的背影，溶月暗自摇头，这样娇弱的人该如何在这深宅大院中生存？虽说温家是新贵之流，可有老夫人那样的人管着家，各项迂腐规矩比起外头那些世家大族也没少多少。

主子已经这般低调忍让了，只希望那些人少折磨她几分。

她正想着，却忽的看见青梧被几个粗使婆子簇拥着，走进了弄玉轩。

溶月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迎了上去。

“青梧姑姑，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