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突发大旱。

村里的田地里的粮食都死了。

我们没了食物。

人性的扭曲在此刻上演。

村长提议，用孩童稚嫩又新鲜的血液灌溉田地，那些死去的菜苗便能重新爆发生机。

那些家有孩童的人不忍心。

却盯上了我们孤儿寡母。

阿娘为了保护弟弟，被他们殴打。

我为了护住阿娘，却被他们用锄头活活打死。

1.

阿娘抱着弟弟在哭泣。

我茫然的站在一旁，想要抱抱阿娘。

却发现，我的手竟然穿过了阿娘的身体。

顺着阿娘的视线看去。

我，躺在地上。

我记起来了。

村里的男人们为了抢走弟弟，不惜对我们母子三人大打出手。

而我为了护住阿娘，却被他们用锄头活活打死。

鲜血，流了一地。

那些男人们见我死了，还想拖走我的尸体。

阿娘着了魔似的发了疯，才把他们赶了出去。

我很想告诉阿娘别哭。

我死了，家里就少了一张需要吃食的嘴。

阿娘和弟弟就有更多的希望活下去。

也许是阿娘哭干了眼泪，她把弟弟哄睡着后，沉默的走到了我的身旁。

阿娘从房间里拿出我破破的旧衣裳。

天气太热，火很容易点燃了。

我的尸体随着火光燃烧。

我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原来，人死后，身体再经历的一切，都和灵魂无关了。

勾魂的差役想来带我走。

我跪在地上，朝着他们磕头。

【大人，求求您，让我再看看阿娘，让我再多呆在阿娘的身边。】

只听见差役的一声叹息。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小丫头，希望你别后悔今日的选择。】

起初，我并不懂这位大人说的是何意。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

原来人死后，依旧能感到撕心裂肺的痛。

2.

阿娘拾起了我的骨灰。

虽然经历了丧女之痛，但阿娘还要保护弟弟。

只是阿娘越来越沉默了。

家里已经没有多少吃食，想要活命，就得冒险出门。

阿娘是个女子，本就体弱。

这场大旱已经持续了两三个月。

地里颗粒全无。

我眼眶红红的跟在阿娘身边。

已经数不清这是我多少次穿过阿娘的身体。

那位大人突然出现在我身边。

他和我说：【你要是想你阿娘死的更快些，你就尽管靠近她，你就继续想去拥抱她。】

【你不知道，灵魂对活人的伤害有多大吗？】

我呆呆的看着阿娘，不知怎么言语。

所以阿娘的身子越来越弱，是因为我吗..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看着变的空落落的米缸。

心里头一次生出了恨阿爹的想法。

阿爹本来是个很好的阿爹，阿爹在时，家里的米缸就没有空过。

后来不知怎的，阿爹染上了赌瘾。

阿爹把家里的钱财败了个干净。

阿娘的背，也日复一日的变佝偻了。

直到弟弟出生，阿娘以死相逼。

阿爹才妥协。

后来阿爹喝了酒，却突发奇想的想要上山打猎，说是给家里增点肉味。

不管阿娘和我怎么劝阻，阿爹就是不愿意听。

最终，阿爹失足跌落悬崖。

把自己摔了个粉身碎骨。

从那之后，米缸里的米越来越少。

阿娘为了一口吃的，甚至带着我和弟弟和老鼠抢食。

本来以为，日子已经够苦了的。

没想到。

大旱竟然来了。

3.

家里已经一粒米都捞不出来了。

阿娘刮着墙皮，刮着树皮，拿着土。

加了一点点水，就喂给弟弟吃。

弟弟还小，在不停的哭闹。

他嘴里喊着：【阿娘，阿娘，我不吃这个，我不想吃，这个好硬，吃的我脖子好痛呜呜..】

阿娘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不能吃的呢？

可，她想弟弟活下去。

我看的出来，阿娘看向那树皮粉的眼神，是渴望。

但阿娘是阿娘，她是我和弟弟的阿娘。

弟弟没吃饱，阿娘是不会给自己吃一口的。

阿娘在不停的哄着弟弟：【小宝，乖乖，把这个吃下去好不好？】

弟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阿娘，我想吃糖..】

【小宝，把这个吃完，阿娘去给你找糖吃好不好？】

我气急，我想冲上去给弟弟几巴掌。

我想质问弟弟为什么这么不懂事。

可当我冲到他的面前，我猛的想起大人说的话。

我的靠近，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伤害。

弟弟突然说了一句：【阿娘，阿姐呢？我想阿姐了，为什么阿姐不来哄我吃饭..】

我的嘴唇在不停的颤抖。

阿娘的身子也在不停的抖动。

阿娘抱着弟弟，轻声哄着：【小宝，日子太苦，阿姐先去享福了。】

弟弟稚嫩的小脸上全是茫然：【阿姐是不要我了吗？】

阿娘忍着心里的痛意：【怎么会不要小宝呢？你阿姐说啦，她要先去为阿娘还有小宝探探前方的路，等时机到了，你阿姐就会来接我们啦。】

【真的吗？】弟弟扬起小脸。

这一刻，我好像看到他的脸上有光。

【真的。】阿娘好像也被自己的说法骗了进去。

她的脸上，熠熠生辉。

弟弟这时，乖乖的捧起摆在他面前的树皮粉。

我看到，弟弟咽下树皮粉时艰难的表情。

可弟弟却说：【阿娘，我乖乖吃东西，这样等阿姐回来了，她是不是会表扬我呀？】

【阿娘，我不要你给我带糖吃啦！我要吃阿姐带的！】

【阿姐会带我的样子的小糖人回来耶！】

【阿娘，你为什么哭呀？你是想阿姐了吗？】

阿娘擦干脸上的泪：【嗯，阿娘想她了。】

弟弟伸出小手，轻轻擦着阿娘的脸。

他的头靠近阿娘的脸上。

他在呼呼。

弟弟说：【阿娘，小宝给你呼呼，姐姐说这是在掉小珍珠。】

【每次我掉小珍珠的时候，阿姐也会给我呼呼哒！】

【好...】

胸口处传来一阵疼痛。

我低头一看。

隐约的，好像看到原本完整的一颗心，渐渐在破碎了。

4.

继续这样下去，不是什么好的办法。

阿娘决定拿上阿爹在世时经常用的工具。

她想进山碰碰运气。

阿娘进山前，打开了已经空无一物的地窖。

阿娘把弟弟塞进了地窖里。

并且叮嘱：【小宝，阿娘现在和你玩游戏，看看谁的忍耐力比较好。】

【你就在这呆着，看看阿娘会不会忍不住先来找你，好不好？】

【如果小宝乖乖呆着直到阿娘来找你，那阿娘就给你奖励一块肉吃，好不好？】

可弟弟的下一句，让我和阿娘双双哭泣。

弟弟乖乖点头，他说：【阿娘，要是我赢了，你就把肉肉留下来，我想等阿姐回来，一起吃！】

哪怕阿娘再心有不忍，她也得出门了。

阿娘出门前，四处瞧了瞧。

她在家里面，把大门栓起。

就在我疑惑阿娘要怎么出去时，我看到阿娘费力的搬来了一把木楼梯。

阿娘小心翼翼的爬到了墙上。

她不敢把梯子挪到外面去。

因为家里还有她的宝贝。

仅剩的宝贝。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我不敢想阿娘要是从墙上跳下去，会怎么样。

【砰。】

阿娘跳了，她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阿娘的嘴里，发出了闷哼声...

可阿娘不能犹豫，她也不敢说着自己疼。

因为她出门一旦被发现，那家里的弟弟就完了。

阿娘忍着疼，咬牙站起身。

一瘸一拐的，朝着山里靠近...

5.

我跟在阿娘的身边。

听到阿娘因为疼痛的低吟。

因为大旱，原本枝繁叶茂的山林也渐渐的枯萎了。

入目之处，皆是一片枯黄。

但阿娘不想这么轻易放弃。

她继续朝着深山里进发。

我跟在阿娘的身边，对深山里有些好奇。

大旱还没来时，我都不敢进这深山。

村里的长辈说。

深山里，有吃人的大虫。

我时常被他们吓唬的跳脚。

现在想来。

哪有什么大虫会吃人？

吃人的，不过是他们。

原本和蔼可亲的乡亲们，渐渐的面目全非。

他们的手上，不止我这一条人命。

阿娘走啊走，终于看到一条还为干涸的小溪。

阿娘脸上一喜。

她拿出带在身上的水囊，蹲在小溪边一点点的把水囊装满。

一条蛇慢慢靠近了阿娘。

阿娘是它的猎物。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再也顾不得什么靠近阿娘是伤害她这类的话了。

我急的飘到阿娘的身边，不停的说着。

【阿娘，有蛇，有蛇啊！阿娘！！】

我泄气了。

阿娘真的听不见。

阿娘正在大口大口的喝着溪水。

阿娘被蛇咬了。

阿娘的脸上，开始泛紫。

阿娘开始呼吸困难。

情急之下。

大人的声音响起。

【一只手，换你这次救你阿娘一命。】

【你愿意献出哪只？】

【左，左手给你！】

【如你所愿。】

大人的突然出现，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如果我愿意献出自己的灵魂，我是不是可以帮助阿娘度过这场大旱？

大人说话算话。

我可以触碰到那条扑向阿娘的蛇。

它看不到我。

我轻而易举的就把它抓了起来。

用力一撕，它就被我撕碎了。

阿娘已经中了蛇毒。

想起爹爹还在世时，和我说过。

蛇的内胆，可以清除它的毒素。

我拿起阿娘身边的刀具。

趁着我还能拿起物品的时候，我要帮阿娘处理好这些。

给阿娘吃上腥臭的内胆。

阿娘渐渐呼吸顺畅了。

我松了一口气，按照记忆力阿爹的样子。

慢慢清理这条毒蛇。

阿娘还没醒。

我看向阿娘的眼神全是贪婪。

我在轻轻摸着阿娘的脸颊。

我慢慢的缩在阿娘的身边。

这是我死后，第一次可以靠在阿娘的怀里。

我在心里不停的和自己说。

我就贪心这一次。

就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