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少雄听得十分专注，目不转睛看着车永文，见他一根烟吸完，便从背后书架抽屉里取出一包别人送的好烟，轻轻推到车永文面前。

车永文也不客气，笑着赞了一声好烟，拆开自取了一根继续点燃，继续说道：“昨天你我通话以后，我才算是想明白了，到了这个岁数，我也莫得（没有）老婆莫得娃儿，唯一还有的，也就是出去看看这个念想。原来我都还很虚（怕），虚莫得生意了，这个房子咋个还贷款，二天老了拍不动了咋个办？”

“对啊，后顾之忧还是该考虑的。”马少雄为彼此续上了茶。

“我就想起了我老婆。她是搞新闻的，汶川救援的时候，为了救人走了。她以前一直有个愿望，能够走遍全球，去看看更多的人、更大的世界……”

车永文眼里不自觉迸出泪花，马少雄善解人意递上纸巾，说道：“可敬、可佩！”

“但她一辈子，基本都在四川，连北京都没有来过。我在墓碑前，给她承诺，从此我会带着她，走遍全世界，去尝四方的美食，看千奇百怪的风景，遇到更多好耍（有趣）的人……”

车永文收拾住了情绪，语调重新变得沉稳：“昨天和你打完电话，我又去了一趟墓地，看着她的碑，我一哈（下子）就通透了，人活到了我们这个岁数，图的就是个初心了嘛。我虚个啥子喃，大不了接下来一辈子粗茶淡饭。这个片子，这命，我赌了！”

车永文真诚地看着马少雄：“所以，我就马上和你约定今天见面，然后买了最早的飞机过来！”

马少雄点点头，缓慢而有力地说道：“车导，很多细节我不能透露。我只能告诉你，我们一起对赌命运，赌明天梦想，希望我们能成一生的朋友。”他向车永文伸出了右手。

没有丝毫犹豫，车永文手一挥，两人紧紧握上。

飞机平稳无比前行，航图显示它已进入了法国领空。

此前，它从俄罗斯西北角进入芬兰后，又已飞过了瑞典、丹麦、德国、荷兰、比利时等国。

“老车，刚才梦娘们儿了吧？我看你叫得嗯嗯啊啊的，额头上全是汗，看不出你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这么能干啊！”不知何时，车永文耳边响起了破锣般声音。

车永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醒了醒神，这才明白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又已经睡着了。

手机时间显示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但地球自转产生的时差，让舷窗外依旧是早上六七点的模样。

看着坐在身旁的摄影师，车永文笑着说道：“我咋个（怎么）会有这种本事哦，这种梦，只有老三你这样和赌毒不共戴天的，才有资格做嘛。”

摄影师名叫丁彬，34岁，山东大汉，孔武有力，拍摄不仅能“熬大夜”，而且镜头富有文艺感。对此，车永文评价为“老三嘛，粗中有细。”

自从被林姓初恋女友戴了帽子后，丁彬深恨自己名字中也含个林字，于是取艺名时去掉林，叫作丁三。

十年前，车永文和丁三初次合作，不到十分钟，车永文便把称呼从丁老师叫成了丁三，丁三也把“车导”换成了“哥”。

拍摄间隙抽烟，丁三更是把自己所有烂事儿，一不留神全提溜了出来。

到了晚上收工，两人出去夜宵。

车永文酒量不宏，三杯下肚已是满面通红，酒意上涌，就说：“丁三你娃也是性情中人，不过名字太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