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直到抱着双肩包坐进了徐立泽大切的副驾驶座上，苏漾才真正开始紧张起来。

她浑身湿漉漉的，对着车内空调口一吹，整个人就微微抖了起来，可就算这样，她还是循规蹈矩地拉过了安全带，然后认真扣好。

“去哪里？”徐立泽不动声色地调高了空调温度，开口问她。

“仁爱医院，谢谢。”苏漾咽了一下口水，如芒在背。

“不客气。”徐立泽目不斜视，骨节分明的手指虚握着方向盘，游刃有余。

吉普大切的前车空间其实很富足，但苏漾还是觉得周围狭小局促，好像制约了大部分的氧气。

逼仄的车厢内，她能明显感觉到徐立泽身上透出来的张力，像一张暗浮在空气中的网，寂静无声地等着愿意上钩的猎物。

苏漾紧张地往车窗边挪了挪，忽然，她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起来。

苏漾小心翼翼地接通电话，这次，是值班小护士给她打来的。

“苏小姐，主任给阿姨会诊过了，主张再换药。”

“换，肯定要换的！”就算知道小护士看不见，可苏漾还是一个劲地点着头，“我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阿姨还没完全脱离危险，不过换了一种药，两个超数值的指标已经开始回落了。”小护士话音停顿了一下，“苏小姐，护士长让我给你电话是想说......那个新药的费用可能......”

车内空间再大也是有限的，但是苏漾讲电话的声音轻而沉，丝毫没有影响到徐立泽，不是那种刻意的回避，而是出于对驾驶人的一种礼貌。

徐立泽不禁转头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就抓住了苏漾同样也在看着他的慌乱神情。

“有话要说？”

徐立泽从来都不是个被动的人，况且挂了电话的苏漾此刻欲言又止的表情也实在是好懂。

“徐先生，刚才您说要和我结婚，不是开玩笑的吧？”

苏漾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南方水乡里吴侬软语的调调，糯糯的很好听。

徐立泽握着方向盘，平静地回她，“我不拿结婚这种事开玩笑。”

男人清冷的声音迎面扑来，让苏漾忽然生出了一种以卵击石的无力感。

有那么几秒钟，她其实犹豫了。

但想到刚才包厢里苏倩那些口无遮拦的话和医院打来的两通电话，苏漾心一横，转过头问徐立泽，“如果我和您结婚，我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徐立泽一点也不吃惊，相反的，苏漾的这个回答好像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要钱。”苏漾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一副临危受命、正襟危坐的样子。

“苏小姐想要多少？”

“差不多八十五万......”

看到徐立泽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看了她一眼，苏漾连忙解释，“因为医院的收费是阶梯式的，我妈妈现在才刚开始化疗，不知道里面有哪几种药会出现排异要换，所以我是按照......”

徐立泽打断她，“一百万，周三早上十点整，枫林路的民政局，可以吗？”

苏漾以为徐立泽认为她狮子大开口，而徐立泽诧异的却是她怎么还能把数字精确到了万位。

“可......可以。”苏漾糊里糊涂地点头。

她没想到整个过程竟然这么顺利，顺利得她差点都忘记了这一百万是她卖了“独身自由”换来的。

“好的，那么我这里还有几个要注意的事情，苏小姐听一下？”徐立泽说出口是询问的话，可那口吻却不容人反驳。

“您说。”苏漾下意识往真皮座椅里靠了靠。

“首先，我们结婚是真结婚，结婚证是真的，夫妻关系也是真的，当然，等你搬过来以后，我和你会分房睡的，这点你放心。”

余光看见苏漾正定睛看着自己，徐立泽继续道，“领证以前做个财产公证，然后我们只领证不办酒，没有婚礼没有婚纱照，但是我这边以后可能会需要你配合出席一些必要的活动。当然，逢年过节的时候要是你需要我陪同你去见亲戚长辈，提前定时间，我也可以安排。”

“不需要的。”苏漾听完轻轻跟了一句。

“什么？”徐立泽专注开车，一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我说不需要，除了我妈，我没有别的亲人，或者......您想和我爸还有苏倩一起过节吃饭？”

提及苏家人，苏漾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僵硬。

徐立泽没有答话，指着手边的中央扶手箱道，“里面有我的名片，你拿一张，回头把我的电话加上，然后给我一个银行账号和开户行，我一会儿给你转账。”

苏漾依言轻轻打开了扶手箱，从收拾得非常整齐的箱盒里找到了白色的名片盒，然后抽了一张出来。

关上箱盖的时候，她已经适应了车内的温度，而徐立泽儒雅有礼的态度也令她放松了不少。

静谧的空间让苏漾的思绪又飘了起来，忽然，她心生好奇地问了徐立泽一声，“徐先生，您为什么一定要和我......结婚？”

车子正好又遇到红灯，轻踩刹车后徐立泽转过头，正视着苏漾那双晶亮如星的双眸毫不掩饰道，“我需要用结婚证去换公司10％的股份。”

“必须是......和我们苏家人结婚？”

苏漾觉得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里，苏泉盛的生意做的是还可以，但绝对不至于“可以”到让别人上杆子来巴结的地步。

她虽然还不太清楚徐立泽的来头，可是光从之前他和苏泉盛还有苏倩的对话听来，这个男人的身份和家世是绝对凌驾在苏泉盛之上的。

“你爷爷你见过吗？”看见苏漾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徐立泽忽然好心地解释了一番，“你家老爷子和我家老爷子有生死交情，你爷爷走的早，我家老头儿是前年才没的。他走的时候留了公司10%的股份和一份遗嘱，要想拿股份，必须和苏家的女儿结婚，用公证过的结婚证去换股份。”

苏漾恍然大悟，忽然觉得和徐立泽那10％的股份相比，自己开口要的这一百万简直不值一提。

“那我可以理解为......您和我结婚，就等于是一次合作？”苏漾偏头问。

“可以这么理解。”徐立泽波澜不惊地点头，好像两人讨论的不是婚姻大事而是车窗外的天气。

“那么......我们可以领了证以后再离婚吗？”苏漾又问。

徐立泽定睛看着她，眉目皆沉，如深潭凝泉，无波无澜。

“我爷爷的遗嘱上写得很清楚，如果十年内离婚，那么我现在手上所有的股权就会全部作废。”

苏漾轻咬了一下嘴唇，嘟囔道，“那还是个长期合作啊。”

这一次，徐立泽听清楚了她说的话。

“没错，就是个长期合作。”他勾了勾嘴角，觉得苏泉盛这个大女儿比那个咋呼骄纵的小女儿要靠谱多了。

“那......那就合作愉快啊，徐先生。”

苏漾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右手，修剪得非常整齐的指甲盖圆润饱满，指尖上透着自然的粉色。

徐立泽没有应声，却伸出了手，和她的手浅握在了一起。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苏漾那看似柔弱无骨的手掌心里竟然生着几颗薄薄的茧。

一丝粗糙的砂砾感让徐立泽顿时反应过来，这个被他亲自带上车的小女人好像并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金丝雀。

他心里忽然涌起一阵焦虑，眼前这个没有在上流圈子沉淀过的小女人，真的能够抗下成为徐太太的压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