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黑色的短发上扎着两个和她眼睛一样鲜嫩的绿色蝴蝶结，柠檬黄的棉裙上点缀着数朵和蝴蝶结同色的小花，女孩一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好像遇到了什么特别羞耻的事。双手紧紧扯着裙摆，女孩浑身都在拒绝接过精灵递过来的猪仔玩具。

布斯葛苏把玩具猪仔塞进自己的风衣口袋里，但是它比口袋大一些，所以露出半个脑袋窥视着外界。

亚巴顿眼睁睁看着他在成衣店里买了棉裙、羊绒袜和小皮靴，不能理解他之前为什么非要在裁缝店里给他做冬装，明明一切都能在成衣店里搞定。

“好了，亚巴顿……亚莲，我们该去贫民区转转了。”

“亚莲”愤愤地用穿着精致皮靴的脚踢地上的脏雪，布斯葛苏牵起他冷冰冰的手，缓缓向贫民区走去。

“啊！”走了没多久，“亚莲”就感觉到有一股冰冷的气息钻进了自己的衣领里，他抬起头望向天空，疑惑地自语道：“没下雪啊？”

布斯葛苏听见了他的疑惑，湛蓝双眼中闪过一丝光彩，但他什么都没做，继续拉着“亚莲”拐过又窄又黑的长街。

每个发展快速的城市都会有这样一座贫民区，凡是有能力赚钱的都不会留在这里，他们不喜欢断水断电的地方，更不想在夜晚出去上厕所时都要担心被人打劫强/奸。

“亚莲”对这种环境并不陌生，当他还在布列尼时，那座海边小镇除了中心市场以外都很贫穷。到处是衣衫褴褛皮肤黝黑的汉子，和一群脏兮兮的光屁股小孩。

他抬头看着身边的精灵，布斯葛苏怎么看都和贫民区不搭调，他总是像个贵族似的挺直脊背，长及膝盖的银发和蓝灰肤色让他看起来又神秘又高雅，再搭配上他惯有的假笑，“亚莲”头一次意识到了贵族应该就是布斯葛苏的样子。

贫民区没有白色，这里到处是黑灰，还有屎尿的恶心黄色。还好现在索格思是冬天，不然这些污物发酵过后的味道几乎能够用来杀人。

“亚莲”觉得布斯葛苏和贫民区格格不入，而自幼生活在这种环境里的自己有义务保护他未来的老师不被污染，于是他主动牵起布斯葛苏的手，拉着他绕过地上的脏水潭。

“先生，你想要到哪去？”一个粗哑的嗓音就像是用银质勺子刮砂纸一般，突兀地从布斯葛苏左边的棚子里响起，“亚莲”好奇地探头看过去，那道声优里带上了惊讶，“哦！您还带了一个小丫头进来！”

布斯葛苏说：“这里不允许女孩子入内吗？”

棚子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门口挂着的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布帘子被一只大手掀开，身影魁梧的男人从和他体型不符的小棚子里挤了出来。

他可真高，就是布斯葛苏都要仰头看他。

“你是兽人？还是虫族？”布斯葛苏不动声色地问道，男人打量他们两人的样子就像在打量两块肥美的鲜肉。

“我是虫族……嘿嘿，你是黑暗精灵对么？我曾经见过一只你的同族，也是这样的蓝色皮肤和尖耳朵……她卖的可贵了。”

闻言“亚莲”一怔，低叫道：“买卖智慧生物是违法的！”

男人低下头去看他，脸上露出了不善的笑容：“在这里你和我提法律？小姐，你看起来肉质鲜嫩，而且年纪不大，很多人都想要这样一个奴隶。”

“亚莲”用力瞪他，可是他太小了，粉雕玉琢的面容就算摆出生气的样子也只会让人忍不住去捏一把。果然男人对他伸出了脏手。

“砰”！

谁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男人就自己飞了起来撞塌了身后的棚子。布斯葛苏放下悬空的左腿，拍了拍衣摆上沾到的灰尘。

“亚莲，走了。”

“亚莲”还在原地发呆，直到布斯葛苏走远了他才蹦了起来小跑着追了上去。

“刚才那个也是魔法对不对！”“亚莲”兴奋地抓耳挠腮，布斯葛苏低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不，那是普通的踢踹而已，我能一只手举起220千克的东西，毕竟我是个精灵。”布斯葛苏语气平平，似乎这只是个谁都知道的常识。

“亚莲”捧着脸憧憬道：“精灵真好，又好看又厉害。”

听到他这般童稚发言，布斯葛苏没有像往常一样微笑，湛蓝的双眼黯淡了一瞬。

-

在贫民区转了一圈，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亚莲”也有些累了，双手抓着裙摆慢吞吞地坠在布斯葛苏身后不远处。

他们进来时对那个虫男的一脚十分有效，晃悠了大半天都没人敢来找他们的麻烦。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亚莲”终于走不动了，但是地上肮脏又骚臭，他不忍心棉裙被弄脏，于是只是停下脚步，对布斯葛苏哀嚎道：“先生，我又累又饿，就要死掉了！”

布斯葛苏回头看看他，再抬头看看天色，点点头说：“嗯，的确不早了。”说完他大步迈向“亚莲”，拉着他的手臂瞬间天旋地转，等“亚莲”的脚重新踩到实地时，他才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索格思镇子中心的一家旅馆门口。

是魔法！是和那天见到的一样的魔法！

“亚莲”扯着布斯葛苏的风衣，想问他到底使用了什么魔法，布斯葛苏却在唇边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布斯葛苏拿出自己的身份牌，很快就办好了两间单人房，再让服务员送两份晚餐上去以后，就转身出门了。这次他没带上他。

天暗下来以后更冷了，再厚实的棉裙也不能阻止从地面处顺着小腿往上爬的寒冷，“亚莲”抖了一抖，拿着自己的钥匙上楼找房间去了。

他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并且丢掉“亚莲”这个身份。

布斯葛苏不是平白无故在贫民区暴露自己是魔法师的身份的，如果有人想要求救，一个普通人和一个魔法师，谁都知道该向谁伸出手。

他重新回到了虫男的棚子前。那个高大的男人并没有受重伤，相比较而言，他更加头痛这间棚子要怎么在夜幕来临前修好。突然他背后被什么东西戳了戳，他回过头，就看见那个把他的棚子踹毁的罪魁祸首正拿着根树枝看着他。

男人揉揉肚子，被布斯葛苏踹的地方还有一块凹陷，他粗着嗓子道：“滚开！我没工夫和你啰嗦！”

布斯葛苏像拄拐杖一样拄着树枝，说：“在天黑前你的房子没修好对你来说是一件比挨打还可怕的事？”

男人讥讽地说：“外地来的？也是，索格思没有精灵，这里太冷了。”

布斯葛苏用树枝戳戳他，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男人不悦地拍开树枝，转过健硕的身体扶起倒在地上的板子。“你想知道？那你晚上一个人留在街上不就行了。”

好了，现在有两个谜团了。布斯葛苏想。

随手丢下树枝，精灵独自一人在贫民区里游荡。

贫民区的夜晚几乎没有光，每个人都吝啬地把烛光藏在门板后面，一丝一毫都不想和别人分享。

在布斯葛苏走过某个棚屋时，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了一样。

“你是魔法师吗？”

布斯葛苏低头看去，白天他所见到的虫族少女正在一个黑洞洞的棚屋里看着他。她似乎很紧张，在布斯葛苏点头后迅速把他拉进了屋中。

在屋子大门被木板盖上后，布斯葛苏尖尖的耳朵动了动，他似乎在贫民区死一般的寂静里听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声音。可就算是他的听力，都没能清晰地分辨出那是什么声音。

但那虫族少女似乎听出来了，她的身体紧绷着蝎尾高高竖在身后，直到那一点奇怪的动静过去以后，她才松了口气，点燃了手里的蜡烛。

“魔法师先生，我是莫努卡，如你所见，是一个虫族。”借着蜡烛的光，布斯葛苏看清了她的模样。

莫努卡上半身是人类女性的样子，不过在应该是耳朵的地方长了三对昆虫的副肢，而她腰部以下都是蝎子腹部到尾部的模样。从她那张近似人类的脸上看，应该只有十五六岁。

布斯葛苏收回打量的目光，问：“你知道刚刚那个声音是谁发出来的吗？”

莫努卡摇摇头，说：“在索格思不能谈论夜晚，不然夜晚就会在你身边降临。”

这句话说的很奇妙，像是一个预言，又像一个诅咒。布斯葛苏便模仿她的样子试探道：“刚才那个……就是夜晚？”

莫努卡严肃地点点头，然后把蝎子腹部挪到一张毯子上坐下。

“索格思的夜晚已经太长了，长到比虫人族来到这里还要早。”她似乎有些疲惫，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坚硬的副足。

布斯葛苏保持倾听者的沉默，他知道这虫人族少女接下来要讲述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果不其然，莫努卡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对布斯葛苏说：“你知道六个铜币之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