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芸扛着锄头,一深一浅地迈过泥泞小路,往村西头走去。秋风萧瑟,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身后传来怯生生的呼唤,"阿娘..."
柳芸停下脚步,转身望去。只见两个光着脚的四岁娃娃,怀抱着水罐踉踉跄跄朝她走来。见她停下,两个小家伙加快了速度,小脚丫噼里啪啦踩在泥水里,溅了一身泥点子。
这是韩家最小的龙凤胎,韩三郎和韩四娘。
初秋时节,兄妹两人穿着不合身的单薄麻衣,经纬稀疏,手指头一戳就是一个洞。一阵风吹来,瘦小的身子狠狠打了个颤。
"你们俩怎么跟来了?"柳芸问道,眉头微皱。
四娘乖乖答道:"我和三哥来给阿娘送水。"
不喝水人干不动活,肚子难受。
三郎瞪了妹妹一眼,"那不是咱阿娘,二哥说不许喊她阿娘!"
四娘委屈地撅了撅嘴,很小声地喃喃着,"可、可是,我想要阿娘..."
柳芸心中五味杂陈。你们两个小不点当着我的面这么说,真的好吗?不过三郎说得也没错,她现在只是他们继母,确实不是亲生阿娘,且刚来韩家两天,孩子们对她有敌意也很正常。
她把锄头横放在肩上,用身体控制平衡不让锄头掉下来,伸手让两人把陶罐给自己,"水给我,你们俩回家去吧,路远得很。"
四娘乖巧地点点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那细骨伶仃的脖子上架着一个大脑袋,看得柳芸心惊。三郎瞟了柳芸一眼,才把水罐递给她。
"快回去吧。"柳芸催促道。
三郎牵起妹妹的手就要走,四娘却挣脱了哥哥,跑到柳芸跟前。
"阿娘,你不跑行吗?"小女娃仰头看着她,纯真的眼里满是对母爱的渴望。
大哥和二哥说,后娘看见他们家里这么穷,肯定会跑的。但她不想阿娘走。生母生了她和哥哥就死了,从小他们就没有娘,所以特别羡慕其他有娘的孩子。
在四娘心里,爹爹把新阿娘带回来,那她就有阿娘了!她会听阿娘的话,帮阿娘干活,只要阿娘肯做她阿娘,四娘会很乖的。
这样炙热单纯的眼神,柳芸怎么遭得住。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蹲下身来,轻轻摸了摸四娘的小脑袋,"四娘乖,回家等我。"
听见她还要回来,四娘眼睛都亮了起来,小手试探着抓起柳芸一根手指头,冲她腼腆一笑,"四娘听话,回家等阿娘。"
"好,去吧。"
"嗯嗯!"
四娘被哥哥牵着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柳芸,见到柳芸也在看她,就冲她笑,那笑容甜甜的,乖得柳芸心里都化成了水。
柳芸目送两个孩子回了村,重新扛起锄头,抱起水罐,继续往前走。连绵的青山上薄雾笼罩,空气里飘来湿漉漉的青草香。
哪怕她成了四个孩子的后妈,哪怕现在这个家家徒四壁。可还能比那令人绝望的末世更惨吗?
只是脑海中属于原主的记忆一浮现出来,想到原身那个混账相公,柳芸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原身柳氏是逃难过来的,家人死绝,孤身一人逃到了青禾镇。为入户籍,接受官方安排,十八岁水灵灵的姑娘,找了韩家村里有四个孩子的二十三岁鳏夫韩宇做其继妻。
本以为就此可以安稳下来,却没想到韩宇这人除了皮相长得好之外,一无是处!地地不种,活活不干,哪家有热闹他第一个往前凑,整日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没个正行。
继子们生母苏氏还在时,尚且能镇他一镇,家里穷是穷了点,但好歹还有五十亩田地,一年四季辛苦耕种,全家不至于饿死。可自从苏氏生下龙凤胎大出血去世后,没了管束的人,韩宇这败家子,嫌种地苦,也不肯做工,一缺吃喝就卖地,很快就把手里的好地全卖了!
幸好他家里三个兄弟发现,在家人的逼迫下才留了两亩。只是那地,一亩更比一亩远,全在那山沟沟里,距离最近都要走足足五里地!家里穷得叮当响,四个娃饥一顿饱一顿,能长大都是奇迹。
三日前,官府做媒,韩宇把原主领到家,将四个瘦巴巴的孩子往她跟前一丢,甩手出门花天酒地去了!柳氏当时就懵了,她知道韩宇家里穷,还有四个娃娃日子不好过,天真以为只要夫妻俩劲往一处使,日子也能好过起来。
根本没想到,米缸一掀开,一粒糠都没有!她逃难过来身体本来就已经到极限,家里没吃没喝,眼看深秋将近,寒冬欲来,她又扛起锄头下地种冬麦为来年吃饭做准备。
没想到,倒在炕上,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而韩宇那混账,到现在也没回家,要不是柳芸穿越过来,恐怕都没有人知道那个想要努力生活的女孩已经死了。
但想起韩家现在的情况,柳芸还是头疼。冬天快到了,韩宇家那破破烂烂的茅草房肯定是抵挡不了寒冬的。这里的冬天会下大雪,茅草屋得加固,不然雪一变大,就会塌陷。房子塌了不要紧,压死人那就悲剧了。
还有衣服,她和韩家四个孩子身上穿的都是别人送的旧衣,既不合身,还十分破旧,平常穿脏了都不敢洗,就怕手一搓,烂了!保暖衣服可以买棉布和棉花自己做,柳芸都不说自己会不会做了,反正能学,对吧?
只说她和四个小孩的过冬衣裳,光买原材料都需要一笔不小的开支。钱啊钱,她现在是半文也没有。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现在饿了。胃里像是火在烧,仿佛要把她的胃灼出一个大窟窿,难受得柳芸想杀了韩宇这混球吃肉!
好不容易重新活过,又饿死了,她会死不瞑目的!
柳芸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胃里的不适,继续向前走去。远处,薄雾中若隐若现的是那两亩贫瘠的山地。她握紧了手中的锄头,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无论如何,她都要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那四个可怜的孩子。